遠山霧蒙蒙的一片,殘冬的風冷咧咧的,從山坳裏直撲過來,吹得門簾子撲拉拉響,恰好和屋裏的咳嗽組成二重唱。
小月聽著那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心裏堵得慌,也揪得慌。
新茶還讓暮冬的寒意壓得不敢吐芽,小月感覺這個春天來得格外遲,心裏火燒火燎的。小月的計劃是摘一遍最珍貴的雨前茶,攢下錢好給爹治病,可眼下好像等不得了。
政和的茶山村出茶,出名貴的白茶。特別是雨前采摘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白毫銀針”,遠銷遠內外。采茶季節,小小的茶山村雲聚來自各地的茶商,所以每年春天是茶山村最鬧熱的時候。
小月是在十年前的春天和娘一起來到這個山村的,娘帶她嫁給了現在的爹。
爹是個老實漢子,一生務茶,所以這麼大討了一個二婚女人,還拖著一隻小油瓶。可是他一點也不介意,他對娘很上心,也很疼愛小月。但是他天生木訥,又體弱多病,娘很快就後悔嫁給這麼一個男人,終於在去年,娘跟一個外地茶商跑了。娘跑的時候,要帶小月一起走,小月說她不走,她走了爹一個人在家會很可憐。娘說她不是你親爹,你親爹早死了。小月說他就是我親爹,他把我養大了就是我親爹,我不會拋下他。娘見勸不動她,罵了一聲死妮子,然後把家裏的錢財席卷一空。
娘走了,爹氣急攻心一下子就病了。爹顫著聲音對小月說,小月,你去找你娘去吧。小月說我沒有娘,從今後我隻有爹。爹聽得老淚縱橫,他說小月啊,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小月說爹啊,我們還有茶呢,我們還有“白毫銀針”呢,我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小月接過爹的鋤頭,一心撲在茶山上。小月心靈手巧,采雨前茶靠的就是這樣一雙巧手與時間賽跑呢。小月采的雨前茶總是又多又好。那些尚處於芽尖尖的茶葉被她收入茶簍,然後經過純手工的炒作,這些茶葉似乎帶著少女的夢想,清純芳香。她采的茶贏得客商的青睞。
爹本來就有腎結石,做不得重事的。小月悄悄去醫院打聽了,這種病可以做手術,但是需要一大筆錢,小月在拚命地攢錢,她要帶爹去做手術永絕後患。
可是這個春天好象不肯幫忙,新茶遲遲不長出來。小月每天都要去茶山一趟,看灰蒙蒙的茶樹還在寒風中簌簌抖動,期望它們突然吐出綠來。
小月一腔心事地走出茶山,迎麵碰到了五娘,五娘看見小月鎖著一雙眉,就問小月,小月把她的心事和盤托出。五娘跟著歎息一陣,又不住地誇小月懂事,能為後爹如此孝順,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五娘是個熱心快嘴人,她唏噓一陣後就扭著屁股走遠了。
春天還是一搖三擺地來了。
茶山剛剛現了一點綠,小月就撲在了茶山上。鄉親們也都開始采摘各自的茶葉,他們要趕在雨前采摘出價錢最好的茶葉,給自己創收。每個人都在快樂地忙碌著,整個茶山上歌聲一片。
鮮嫩的雨前茶經過炒製就是最好的“白毫銀針”,可也就隻有這麼幾天時間。小月從早到晚撲在茶山上,也不過采得小半簍,這些收入離給爹看病的數字差得太遠。
小月背著簍走下茶山,卻看見五娘站在路口,似乎正專程等著她,她的身後是一排長長的隊伍,都是村裏的茶娘。
五娘將她茶簍裏的雨前茶倒進小月的茶簍中,五娘身後的茶娘也都這樣做,小月的茶簍裝不下了,溢出來,像小月眼裏溢出的淚花。
這是我們茶山村最好的“白毫銀針”,我們都給你了,賣了給你爹早日治病。五娘說。
五娘。小月哽咽著,她什麼話也說不出,隻有對著麵前的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知道為什麼隻有我們茶山村才出產“白毫銀針”嗎?五娘問小月。
小月搖頭。
以前有一個善良的女孩,為了救助生病的父親和受難的眾鄉親,曆盡千辛萬苦,戰勝惡魔取得“仙草”,她將“仙草”的種子種滿山坡,這“仙草”就是後來出產“白毫銀針”的茶樹。人們為了感激這位姑娘,都親昵地稱她為“銀針姑娘”,她也是我們茶山村的“茶神”。茶山村也永遠尊敬“銀針姑娘”。
你就是“銀針姑娘”。五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