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考試時，每個男孩必須要有一個不同的劇目，關鍵手裏拿著劇目單在和同學對號入座。
《秋海棠》誰跳？關鍵的目光在一排男生的眼前巡過，男生們互相看著，沒人吱聲。
你們覺得誰跳《秋海棠》比較合適呢？關鍵本來不應該問這個問題的，但他偏偏問了，問了這個讓他後悔一生的話。
老師，應該讓秦小舞跳，這個劇目非他莫屬。全班最膽大的男生範子照站出來說。
為什麼？
因為他最娘。範子照此話一出，全班男生哄然大笑，關鍵都笑了，隻有一個人沒笑。
這個人是秦小舞，他非但沒笑，而且滿臉都是西天雲彩的顏色。
關鍵其實不該笑，但他笑了，他笑，就證明他和他和學生們一樣，在心裏也把秦小舞當作一個另類。
老師，我不跳這個。秦小舞聲音低得像蚊子叫。
就這樣決定了，這是個不錯的舞蹈，不要有其他的想法。關鍵聲音很堅定地說。
秦小舞是個男生，可是長得細皮嫩肉，比女生還要柔媚。偏偏《秋海棠》這支舞蹈表現的是一個舊時戲子的生活，服裝造型很妖豔，舞步也有不少戲劇手法，男生們不願意跳。他們年紀太小，對舞蹈藝術處在似懂非懂的階段，隻喜歡跳《千層底》、《大紅花》這樣陽剛氣十足的軍旅題材。
然後是排練的時間，男生們一個個興趣盎然地在壓大腿、翻跟鬥，圍著關鍵問東問西，隻有秦小舞一個人縮在排練廳的一角，不說話，也沒人和他說話。
二個小時的練功時間很快過去了，然後是晚餐時間，晚餐過後又是劇目練習，點名的時候，關鍵發現秦小舞缺到，關鍵一時沒有在意，等到下晚課、熄燈前查寢室，才發現秦小舞不見了。
秦小舞失蹤了。
藝考班有獨立的一幢教學樓，實行封閉式管理，看門的大爺說沒看見秦小舞出去，也不知秦小舞是如何走出校門的。
秦小舞的出走，很明顯和關鍵的那個決定有關，關鍵感覺心裏沉甸甸的，他帶領範子照等一批同學上街去找秦小舞，先是地毯式地搜索了全城的網吧，然後又到各賓館招待所逐一排查，關鍵他們折騰了一個晚上，一無所獲。
回到學校，關鍵坐在曾經屬於秦小舞的那張空落落的床上，垂著頭一言不發。
第二天，一位中年女人來到學校，把秦小舞的行李拿走了，關鍵從中年女人的臉色和服裝上就推斷出她家境的窘迫。果然女人紅著臉和老師解釋秦小舞退學的理由，說家裏已經無法再承擔這樣昂貴的學費。關鍵追上女人的腳步，追問秦小舞的下落，想親自上門道歉，女人說秦小舞去了南方。
關鍵在學校實習得很成功，但是因為秦小舞這件事情，關鍵還是覺得自己很失敗，他不能原涼自己，他時常想到秦小舞，想到那個秀氣而又瘦弱的男孩，不知這樣的人在南方能幹些什麼。但這樣的念頭也隻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因為關鍵自身都無瑕顧及，大學四年，以為學得一身技藝，卻沒有想到競爭如此激烈，因為個頭不夠，關鍵終於沒能考進他理想的部隊歌舞團，一氣之下隻身南下，想扔掉專業進一家公司，結果在人才市場不斷碰壁才發現自己除了跳舞一無所長，最後，關鍵進了一家小劇場演晚場，雖然是七拚八湊的隊伍，關鍵還是非常用心地練功，但領隊隻冷冷地看了一眼關鍵，扔給關鍵一件虎皮般的半裸服裝，要他跳性感妖嬈的鋼管舞。關鍵盯著領隊的目光簡直要冒火，但最後關鍵自己把火給滅了，不情不願地跳了令他十分受辱的鋼管舞。他以為自己表現尚可，領隊卻毫不客氣地扔給他幾張鈔票，說如果你明天還這樣，你就給我走人。你看看秋海棠的表現，看看人家是如何討客人歡喜的。
接下來是秋海棠的演唱，一襲輕紗的秋海棠打扮得十分驚豔，又有一副出色的歌喉，尤其能在顧客麵前賣弄風情，她繞場一周，給每位男士投懷送抱，飛吻頻發，但最後禦下輕紗亮出濃厚的嗓音時，關鍵才恍然明白秋海棠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頓時心裏像吃了一隻蒼蠅，可一想自己也淪落成了鋼管舞浪子，又對秋海棠充滿了理解。
秋海棠扭著風情萬種的步伐走進後台，恰巧和關鍵撞了個滿懷，秋海棠非常女性地尖叫了一聲，呀！原來是關老師，沒想到我們居然成了同事，真是太有幸了，走，關老師，我請你吃夜霄。
秋海棠是真的不帶一點世故的熱情，關鍵卻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心裏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這個打扮得非常妖冶的男子是秦小舞。
第二天，關鍵離開了這座小劇場，因為他無法麵對舞台上的秦小舞。此後關鍵也絕少露出笑容，因為有時隨意的一笑，是多麼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