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來，少女的影子一直晃晃悠悠地走在老人的視線裏，陽光給她背影投下一抹孤單的色彩。不用猜，老人也知道女孩有一腔不願向任何人訴說的憂傷事。也許，她情願將心事交付這一江東去的流水。每年七月，總會有一些女孩做如此傻事，多麼靚麗的青春啊，就這樣戛然而止。
這是一片河灘地，寬闊、平坦，還開著各色的小花，風光秀美卻在遠郊，所以人煙稀少。蜻蜓在河畔低低地飛，天很藍，河水喘急神秘。
少女已經一步步地走上河畔的高台，那是一座幾米高的水泥塔，經常有野小子爬高竄低。但是前天有一個少女從高台縱身往下跳了，老人是從晚報上讀到這則新聞的，這則新聞讓他的心一痛一痛的。這些少女的年紀，其實也就是他孫女那樣的年紀。他的孫女，去年夏天在高考落榜後心情低落，全家人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但是最後還是沒能守住，孫女的遺體從這片河灘地打撈上來，老人除了自責覺得還應該做些什麼，於是每年的初夏到深秋，他每天都來這片河灘地走一走，為的是發現和阻止與孫女一樣犯傻的女孩。
那女孩在高台上俯身往下看，兩臂張開，似乎在做熱身前的準備。老人的心都快要跳出口，卻不敢喊，怕這一喊女孩就突然下了決心跳下去。於是，老人痛叫了一聲，撲倒在地，手杖摔出丈外，當然，他是故意的。
女孩聽到身後的*，看到老人倒在地上，女孩很快從高台上跑下來，一臉關切地問老人：大爺，你沒有摔傷吧？
我想我是摔傷了。老人咧著嘴，裝出一臉痛苦。
一個老人，就不應該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女孩說，大爺，你回家吧。
我想回家，可是我不知道哪裏是我的家。老人突然拉著女孩的手說，孫女，你是我孫女啊。
我不是你孫女，你認錯人了，爺爺。女孩叫爺爺的時候聲音很低。
你是我孫女，你怎麼連爺爺也不認了？老人漲著一張臉，走，跟我回家去，整天在外麵野。
那，我們就回家吧。女孩似乎順水推舟，她還刻意地挽著老人的臂膀，倆人在黃昏的餘暉裏走著，還真就像爺孫倆。
想知道我孫女的故事嗎，孩子？老人一邊走一邊問。
女孩點頭，心想這老人還真是得了老年癡呆症，一會認她是孫女，一會又不認。女孩想到了她爺爺，也是因為得了老年癡呆症，一個月前走失，後來在這片河灘打撈出遺體，女孩哭得淚眼漣漣。想到此，女孩不覺抓緊了老人的手，生怕他從自己手心裏跑掉。
你今年一定參加了高考吧？老人邊走邊問。
你怎麼知道？女孩饒有興致地問。
我當然知道，我孫女也參加過高考，她第一年沒考中，我說沒關係再考一年，第二年又沒考中，我還說沒關係再考一年，第三年終於讓她考中了，嗬嗬。老人的笑意有一抹不易覺察的憂傷。
可是我比你孫女厲害。女孩說，我今年第一次高考，就考中了。
你考中了？
是啊，不相信？
你考中了為什麼不快樂呢？
你看出來我不快樂了嗎？
是啊，我看出來了。
女孩想說她的不快樂源自他，女孩第一次來河邊散步，就看到他在河邊無目的地走，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他女孩油然想到了自己失足溺死的爺爺。可是女孩說出來他也未必懂，這位大爺年紀大，腦子又糊塗，沒有家裏人看著，他一個人天天在河邊徘徊，多可憐，多危險啊。
女孩攙著老人，倆人像一對親密無間的爺孫倆，說說笑笑就離開了河邊。回到市區，女孩說大爺我送你回家吧，老人心想這也好，斷了她再去河邊的念頭。小區門前老人停下腳步，問你還去河邊嗎閨女，女孩說不去了，大爺都不去了我還去什麼呢。老人看著女孩離去時若有所思的背影，心想不行，明天我還得上河邊一趟。女孩卻在想，這位大爺明天還會不會去河邊呢，我還得去看一看。
第二天，女孩和老人在河邊又不約而同地遇見了，此時夕陽西下，蜻蜓在低空飛舞，放眼望去，那更高闊的遠空萬裏無雲，好一片天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