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橋下有個小攤,倚靠天然的地理優勢,日曬不到,雨淋不著,擺攤的是位少女,花朵般的年紀,見人走近,臉上也堆起花朵般的笑容。
小攤對麵是個新興的工地,豎著高高的腳手架,工地上整天機器轟鳴,穿著工作服帶著安全帽的工人們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移動著,少女喜歡看他們在高高在腳手架上走動,感覺這些工人很親切,因為他們喜歡來她攤前買香煙。
有一個小夥子也經常光顧她的小攤,他不像那些工友們結伴而來,他總是獨來獨往,穿著一身整潔幹淨的工作服,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也不和別人一樣喜歡和少女搭訕,買了煙,匆匆地離去。
小夥子每天都來,而且隻買同一牌子的香煙。來的次數多了,也還是和第一次一樣不說話,隻笑笑,拿了煙匆匆地走。少女覺得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目光常常追隨他的身影走上高高的腳手架,看見他掛在藍天上孤獨的身影,少女心裏突然產生異樣的感覺。
小夥子又來買煙了,身後還跟著一位老師傅。少女也是熟悉他的,少女熟悉工地上每一個工人。老師傅很老練地說明了來意,說小夥子愛著她又說不出口,他來做個媒。老師傅說話時小夥子一直神色不安地低著頭,少女早就猜出小夥子每天來買煙的企圖,而且這種求愛的方式她也覺得挺新鮮,少女也羞澀地笑了。
婚姻有時就是這麼簡單,少女叫艾晴,小夥子叫安平,在這一年的秋天,老板和顧客結成了百年之好。
婚後的艾晴每天還是推著一輛小車出門擺攤,安平依然在腳手架上消耗著青春,隻是他不再向艾晴買煙,當然也不可能在別的小攤上買煙。為了生活,他果決地戒了煙。倆人都在晚上回家,在白熾燈下數著一天的收入,數著數著就高興起來,然後就做倆人都高興做的事。
生活很苦,生活又很甜。
幾年後,艾晴積攢了一些金錢和經驗,開了一家小店,做服裝生意,整天往義烏跑,安平卻因為建築公司不景氣而下崗了,下崗後的安平蹬上了三輪,這期間他們的孩子出生了,小小的房間裏充滿奶腥和尿臊的味道,屋子的空間顯得狹小了。
“我們一定要買一套房子,大房子。”艾晴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
“買一套大房子。”安平附和著,他去逗弄孩子,孩子咧著嘴笑。
生活很苦,生活又很甜。
艾晴往義烏跑得更勤了,安平三輪踩得更歡了,幾年後,他們如願擁有了一套新房。不僅如此,艾晴還把生意做大了,現在她不用自己跑義烏上貨,她開了一家*店,生意非常好,安平也不踩三輪了,買了一輛摩托,卻不是為了兜風,而是為了載客。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去跑營運,瞧你一身灰頭土臉的樣子,一天能掙幾個錢,見著交警像見著鬼似的躲。”艾晴正對著鏡子畫著紅紅的唇,一臉不屑的樣子,她的身體有些發福,衣著華麗,走動時環佩叮當。
“這不是蹬三輪遺留下的曆史問題嘛。”安平笑嘻嘻地從她後麵抱著她。
“去,不許挨著我!看你一身臭汗,以後你睡裏間!”艾晴鐵青著臉,騰地打掉安平的手。
屋裏燈光華麗,現代氣派,安平望著對鏡描妝的艾晴,突然感覺陌生,他心裏歎了一口氣,走進了裏屋。
日子很甜,日子又很苦。
離婚的時候,財產分割,艾晴做得相當公平,她把一半的家產換成一張銀行卡交給安平:“諾,拿去,這些錢夠你下半生揮霍的了,隻是請你記著,這個家大部分的錢都是我掙來的,你跑摩的跑斷腰也掙不了幾個錢,你可真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我不要,我隻要這個木盒子。”安平平靜地將銀行卡還給艾晴。
他為什麼什麼都不要,偏要這個不起眼的木盒子?盒子裏裝著什麼?如果裝的是珠寶或者證券,那價值是無法估量的。
“好啊,原來你竟敢瞞著我藏私!”艾晴披散著頭發,撲上來就搶木盒子,安平不讓,艾晴又踢又打又抓又撓,失去了她往日刻意保持的富態形象。
“把鑰匙給我!”艾晴抱著她搶奪過來的木盒子,凶巴巴地望著安平。
“沒有鑰匙。”安平說。
艾晴不說話,卻從廚房裏找來一把刀,三兩下將木盒子劈碎了,盒子裏的東西摔了一地。
不是艾晴想要的東西,卻讓艾晴一楞,她望著這個十幾年如一日的羞澀男人:“安平,你真怪,我和你離婚,真是正確的選擇。”
安平沒有說話,卻蹲下身去撿掉在地上的東西,那是一包包的香煙,因為年代久遠,已經粘在一起,不複當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