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維康坐在燈光昏暗的酒吧裏,手裏舉著一根煙,腳尖輕點,合著酒吧的音樂。音樂聲來自一群頗有特色的酒吧樂隊,他們一共五個人,身高永遠停留在八歲小孩的階段,隻是臉上綴滿風塵和滄桑之色。他們穿著中國古代服裝,演奏著西方的鄉村音樂。程維康心裏稱讚酒吧老板的聰明,不知他從哪裏羅列到這些怪才,不論他們的演奏水平如何,這支奇怪的樂隊本身就是賣點。
樂隊當中是一個長著娃娃臉梳著古代童子發式的一個男人,他手持排簫正在賣力地演奏一首很有名氣的音樂《山鷹》。排簫的音樂近似笛子,但比笛聲來得低沉,聲音不具穿透力,卻在整個酒吧裏徘徊迂回,程維康的心裏竟然湧起莫名的感動,因為他從音樂聲中聽出了些許孤獨和蒼涼。
但是酒吧的人們並沒有在意這支樂隊,也沒有誰認真地聽音樂,他們交頭接耳,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裏,所以音樂結束後隻有程維康發出孤獨的掌聲,反而引起了人們的側目。當中那個娃娃臉的男人也麵露詫異之色,但很快朝程維康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維康感覺心裏犯堵,他叫來侍應生,特意再點唱了《山鷹》,且附上小費。於是音樂聲重新響了起來,看得出,這一次娃娃臉更加賣力地吹著排簫,他的目光不時地飄向程維康,表示著對上帝的感謝。
程維康第二次來酒吧,已經知道娃娃臉的身份,他來自貴陽山區,來漂城已經有五年了,此刻娃娃臉小男人王小山就坐在程維康對麵,喝著他請的紅酒。
你的這首美國鄉村音樂《山鷹》演奏得真是頗具功力。程維康舉起酒杯和王小山碰了一杯,恭維地說。
很多人都將這首音樂誤傳為美國鄉村音樂,其實來自秘魯。王小山柔聲地糾正。
哦,秘魯,你還真懂得多。程維康用幹笑掩飾自己的無知。
因為這是我們的主打音樂,所以有必要去了解。其實我在演奏時是當作我們家鄉的民謠的,因為我們老家也有山鷹,他們經常在天空中飛來飛去。說起家鄉,王小山幹瘦的臉上湧出光彩。
聽出來了,有一種思鄉的感覺。每一個人聽到時都會想起自己的故鄉。程維康說,我最近也要開一家酒吧,我真的很想把你們挖走,我聽說你是樂隊的頭,你能去我們那駐演嗎?
王小山搖搖頭。
我可以出比這裏更高的薪水。程維康說。
不是薪水的問題。王小山說,其實這灑吧生意紅火,並不是因為我們演奏得多麼出色,隻是因為我們另類,他們是來看稀奇的。所以,我很願意將我們的音樂奉獻給知音,但無奈我們有約在身,無法跳槽。
可以解約啊。程維康說。
那樣的話,我們得付出三倍的毀約金,這位未曾謀麵的老板很精明,我們著了他的道了。王小山嗬嗬笑著。
程維康一臉的無奈之色,王小山感覺過意不去,問他什麼時候開張,然後說他們到時一定去助演,友情演出。程維康感動地握了握王小山的手,說能得到他們的幫助實在是三生有幸。
程維康的酒吧開業這天,王小山一行果然如約而來。程維康早就做了廣告的鋪墊,所以這天顧客很多,程維康像推出超級明星一樣地請出特邀來賓王小山,令王小山很感動,他第一次感覺到受人尊重。散場後程維康宴請王小山一行,又送出紅包,王小山謝絕了,他說他就留在這裏做了,問程維康願意接受不。程維康又驚又喜,他說求之不得的事情,不過你們也因此要毀約,他於心不忍。
毀約就毀約吧,大不了又重新開始,士為知已者死,你隻要給我們以前一樣的薪水就行了。王小山豪爽地說。
程維康嗬嗬笑著,重重地拍了拍王小山的肩。
新開張的酒吧有王小山的加盟,生意一直很好,程維康心情也很不錯,他踱到一家茶樓,偶遇一生意上的朋友,朋友拍著他的肩說,維康兄弟,你可真有一套,聽說你新開張的酒吧將老酒吧裏的樂隊巧妙地轉移了過去,居然還得到對方的毀約金,等於人家白給你打了三年工,你可真是個生意經啊。
哪裏哪裏。程維康打著嗬嗬。
你是如何做到的,傳下經。
其實人都有弱點啊,巧妙地利用對方的弱點,就能掌控自如啊。程維康得意地笑著,對付這樣一群弱智侏儒,我還不是手到擒來?
隔牆有耳,正在另一扇屏風後孤獨飲茶的王小山將倆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王小山的腦子有瞬間的真空,他呆呆地望著窗外,外麵是一方空曠的廣場,一位老人正在放風箏,那隻像山鷹一樣的風箏在老人的牽引中看似自由地飛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