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易散琉璃脆(下) 睡蓮(1 / 1)

睡蓮:

大殿下抱著殿下不知道說了什麼話,我遠遠的隻能看見他通紅的眼。

在此之前我從沒見過大殿下哭出來的樣子,他一直都溫文爾雅,為人處世順其自然,眼角眉梢俱是隨遇而安。

他是個完美的兄長,人品與性格都是極好的,長相也極其的出眾。

從未有過失態。

上一次見他哭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初次見到大殿下的三殿下,隻有三歲,大殿下那時八歲。

而三殿下先是對著大殿下微笑,接著定定的看著大殿下久久不說話,之後抱住大殿下的腰,哭著問他,“你不開心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大殿下哭。他跪下抱住隻及自己腰高的三殿下,哭的符合他年紀,是個真正的孩子,隻是沒有聲音。

他的眼淚不斷的流淌,而沒有任何聲音。

那是第一次看見大殿下哭,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三殿下笑。

三殿下在那之前從來不曾展露過真正的笑顏,反而是時常無端哭泣。

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卻能從白天一直哭泣到晚上。

二殿下則是漠然,看一切都是冷淡的。

兩位殿下雖是雙生,那個時候許是年紀太小,感情反而異常淡薄,誰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呢?

那個時候的二殿下連看見三殿下哭泣都沒有任何反應。

那個時候,誰會想到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呢?

本來出城的時候天色就很暗了,現在天邊落雷更是一陣陣的過來,我在昏暗的天色中看向二殿下,發現他麵色平淡,隻是嘴唇褪了血色,正定定的看著天邊的閃電發呆。

三殿下從小就懼怕雷聲。

暴雨傾盆的晚上,她常常哭泣不止,王後陛下心疼她,常常一晚上一晚上的抱著她,哄她,王後陛下生育的晚,三十五歲才得了一個殿下,人人都說王後陛下是因為生育而落下了一身的疾病,可是如果真的要我說起來,王後自小就舍不得將照料二殿下與三殿下的事情轉手交給他人,才是真的勞心勞力傷了身子。

馬上就要落雨了。

白大夫搖著頭從殿下身邊走開,而陳飛揚瘋狂的問他,“真的不行嗎?”

“三殿下已經出現滑胎症狀了,腹部出血又止不住,你也知道她素來就不愛惜自己身體。”白大夫說,“也不過是這一時半刻的功夫了……”

陳飛揚捂住自己的臉,我聽見他在說,“一次,兩次,三次……三次了,我居然一次都救不下你來……”

他捂著自己的心口,“我……我這一輩子,都隻能看著你死去。”

隨即他念叨著,“輸血,可是誰給她驗血型?大出血,哪裏來的那麼多幹淨的血?胎盤早剝,我從哪裏給她找藥找器械……”

都是些我聽不懂的話。

我索性再次打量那三位殿下。

大殿下哭的不能自己,而二殿下在發呆。

然而我依然恨二殿下。

若不是他,若紫也不會糊塗成那樣。

若不是若紫糊塗,若不是他一直都在逼三殿下,哪裏會有六國指責,哪裏會有我們殿下非要千裏迢迢跑去唐國為質子?哪裏會有今天的局麵。

我臉上的眼淚難以止住,索性也不去管它,用帕子捂著眼,強忍著一切吩咐他們樁樁件件。

然而到底到了最後的時候,陛下的悲聲壓抑不住,他哭聲甫從喉中湧出,那邊廂眾人便也開始哭泣。眾人的哀哀哭聲中,我腳下一個不穩跪坐在地上。卻不防那邊又傳來聲音,是劍身出鞘。

二殿下拔出了佩劍,大殿下狠狠瞪去,嗓音嘶啞的質問他。“你還想作甚!”喉嚨中如同野獸在嘶吼。

“她怕雷聲。”二殿下溫柔地側著臉看著大殿下。

不,不,他看的是大殿下懷裏的三殿下。他那因他而死去的同胞妹妹。

“她懼怕雷聲,所以我陪她。”二殿下手中佩劍明亮如同一彎明月,清冷又似一線寒泉。“我欠她一條命,所以我還她。”

那明月在他項上一轉,那泉水順著他細致纖長的脖頸流淌。

“阿夏,你等我一起。”

那泉水終於轉成漆黑的血液,他美麗的眼睛合上,纖薄的嘴唇彎起。

不像是自刎,倒像是解脫。

二殿下那種自小就有的邪氣,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大殿下目瞪口呆,而我頹然跪坐在地,這一切,多麼像一場夢。

隻是何時才會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