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廢體不廢 楔子 一把不得不說的長命鎖(1 / 2)

“天涯遠不遠?”

“不遠。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斷腸人在天涯。

冬,冬已深。冷風如刀,飛雪如席,天地間一片肅白,分外蕭颯。

蒼茫的安陽官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自西北遙遙而來,頃刻間明朗起來,卻是一輛烏蓬馬車。

馬車不急不緩地向前行駛,車輪滾動之間,卻似乎穿破了刺骨的寒風,碾碎了漫天的飛雪,繼而獨行在寥廓又無垠的大地上,漸漸和天地間的蒼茫融為一體,愈發寂寞。

——是誰?在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冰天雪地裏,卻還要踽踽獨行?

趕車的是一個大漢,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鬥笠和蓑衣俱是草編的,而且稍顯破舊,正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透過鬥笠,依稀可以看到,大漢滿臉髯虯,一雙眼睛卻是雪亮的,一如他的人,明快,精幹。大漢的眼角已布滿了深深的皺紋,每一道皺紋都似乎在閃爍著他年輕時候的故事,一晃就是幾十年,而他也人到中年。但中年豈非人生最好的時候?

馬車上,一個青年微微斜靠著。他隻著了一件青色的單衫,在這個大寒天裏,卻絲毫不覺得冷。他隻是覺得寂寞。他很英俊。他的眼睛原本應該是明亮的,此時卻略顯疲倦。然而這疲倦卻絕不是因為旅途——漂泊蕩跡,他早已習慣。

人在旅途,自然不能無酒。青年的手上忽然就多出了一壺酒,他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啜了一大口。一口酒喝完,青年忽然就大聲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他居然吐出一口血來,臉色也潮紅了不少。吐血過後,他整個人似乎舒服了些,又飲了幾大口酒。酒剛下肚,咳嗽卻愈發厲害了。可是那青年卻好似渾不在意,仍舊大口地喝著酒。

青年咳嗽的聲音似乎太大,漸漸驚動了趕車的大漢。大漢一聲大喝,雙手一提,健馬長嘶間,前蹄倏地立起,驚起漫天雪花。

大漢住了車,卻不揭開簾子,隻是小心翼翼地問詢道:“公子,您的病又加重了。此去西圖,尚有數百裏路,您看是不是——”

青年的咳嗽聲打斷了大漢,他擺了擺手,喘息道:“不礙事的,老毛病了,走吧。”

大漢似乎不曾想到這青年竟這般固執,隻好搖了搖頭,重新揚起了手中的馬鞭。

天色漸晚,雪也慢慢地住了。月亮悄悄地爬了出來,映照著皚皚的白雪,清冷,淒寂。

馬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趕車的大漢也蜷縮在車廂裏睡了。萬籟俱寂,隻聽見他微微的鼾聲。青年依舊斜靠在車廂的一角,眼睛同樣是閉著的,似乎也已睡熟。

便在這時,馬車上方,忽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破空聲。聲音甫起,青年驀地睜開雙眼,一臉警惕。大漢卻仿佛渾然不覺,他的呼嚕打得更響了。

青年忽然將簾子掀了起來,他的腰瞬間挺得筆直。

一隻灰色的紙鶴順勢飛了進來,輕輕地落在青年腳下,然後親昵地蹭了蹭青年的腳尖。——原來,方才的破空聲,竟是這隻紙鶴發出的。隻是不知,這普普通通的一隻紙鶴,為何能夠像是活物一般?

那青年卻仿佛對此司空見慣,並沒有覺得絲毫訝異,反而輕輕將紙鶴托起,然後對著紙鶴,緩緩地吹了一口氣。隨著青年的動作,紙鶴人性化地點了點頭,然後翅膀猛地張開。它的體內,竟驀地散發出數道金光!而紙鶴本身也越來越透明,最後終於漸漸消散,徹底化作了無數金色的光點。諸多光點緩緩浮起,頃刻間幻化成數個大字,靜靜地停留在青年的眼前。片刻後也消逝不見。

青年的麵色終於大變——紙鶴傳來的消息,赫然便是強敵將至!

青年怔怔地望著前方,良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的眼神已滿是疲憊。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轉頭望向熟睡中的大漢,忽的生出了一股豔羨之情。平凡,豈非正是人生最大的幸事?隻是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青年又歎了口氣,然後叫醒了大漢。

大漢走南闖北,風餐露宿,不知吃過多少苦頭,是以對於青年的作為也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恭聲道:“公子可是有事吩咐?”作為普普通通的車夫,客人就是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