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陳情的馮唐
卷首
作者:劉愛平
旦官場奴性太重,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就會成為一個空洞的說辭。所以古往今來,總是有一批人在堅守做官的底線,“道”亦在,死又何妨呢。
西漢文帝時代,有個叫馮唐的人。此翁六十餘歲,官銜還是中郎署長:一個皇宮裏宿衛殿門、出充車騎的侍衛之類的職位。此官職雖有些寒微,但卻離皇帝近,一般而言,提拔得也快。而到了花甲之年,還在這個位置上徘徊,實屬是一稀物。更有趣的是,馮唐也不是粗陋山野之人,他的祖父戰國時曾任過趙國將軍,父親也曾做過代國的丞相,也就是說,他也勉強算得上是高官俱樂部的後代,對於官場之事,應是“耳濡目染,不學以能”。可他偏偏“不能”,到了超高年齡,還是官場裏的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色。所以,一次文帝乘車經過他任職的官署時,不免有些訝然,就問他:老人家怎麼還在做郎官?家在哪裏?馮唐如實作答後,文帝又問,我在代郡時,尚食官跟我談到過趙將李齊的才能,講述了他在巨鹿之戰的情形。現在每次用膳時,總會想到此人。老人家知道這個人嗎?聽者誰都知道,文帝隻因對李齊的才能情有獨鍾才會發出如此感慨。而這對於官運不濟的馮唐來說,又絕對是一次逢迎附和的美妙時機,可是他卻回答道,李齊尚且比不上廉頗、李牧。文帝又問,老人家憑什麼如此評價呢?馮唐答道,我祖父在趙國任職時,和李牧有過交集;父親任代相時,與李齊也過從甚密,所以知道他們的為人。文帝聽過,很是高興,臉上頓時流露出了期待之色,拍著大腿說,朕為何就偏偏得不到廉頗、李牧這樣的將領呢?如果有了他們,朕難道還會憂慮匈奴嗎?此時的馮唐說到了文帝心坎上,本應見好就收,可此翁極是任性,嘴一張又吧唧了一句:我想陛下得到了他們,也不會重用。文帝大怒,拂袖而去。事過不久,文帝又召見了他,責備說,你為什麼要當眾侮辱朕?難道不能私下告訴朕嗎?馮唐這才答道,我是鄙陋之人,不懂得忌諱回避。馮唐是鄙陋之人嗎?顯然不是。他隻不過身上少了官場上的一份奴性,如此,也恐怕是他幾近終老時尚不能升職的症結所在。好在文帝不是昏聵之輩,抑或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下臣直諫之清風,不然他馮唐就麻煩了,輕則掃地出門,重則不得善終。
此後不久,匈奴人再次大舉犯漢,殺死了北地都尉孫卬。文帝著急上火,就又召見了馮唐,單刀直入地詢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不能任用廉頗、李牧呢?馮唐還是改不了那副德性,開口就擺開了交鋒的架勢:古時君王派遣將軍時,跪下來推著車轂說:“國門以內的事我決斷,國門以外的事將軍裁定,這不是虛誇之詞呀!”此言可能不假,但卻有隱射文帝之嫌。如此冒犯之言行,也隻有他馮唐敢做了。接下來他又跟文帝舉例陳情:我祖父講,李牧率部鎮守趙國邊境時,把征收的稅金用來犒賞部下,朝廷從不幹預。君王交給他重任,而要求他成功,所以李牧才能充分地發揮指揮才能,在北彊驅逐單於;在西麵抑製強秦,在南方援手韓魏。曾幾何時,趙國幾近七國霸主之位。如果不是趙王遷繼位,聽信郭開的饞言,殺了李牧,趙國豈能被秦人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