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能,妾能,妾能
《華爾街日報》“企業女性”專欄曾出現過這樣一個詞——“玻璃天花板效應”,指的是“女性或少數族群想順著職涯發展階梯慢慢往上攀升,當快要接近頂端時,自然而然就會感覺到一層看不見的障礙阻隔在他們上麵,所以他們的職位往往隻能爬到某一階段就不可能再繼續上去了。就是所謂的玻璃天花板的障礙”。
這是在美國,所謂男女平等了的現代社會,卻還一直存在著“玻璃天花板”,那麼在武則天的時代,“天花板”應該是什麼做的呢?
“帝自顯慶已後,多苦風疾,百司表奏,皆委天後詳決。”顯慶之後,皇帝中風,武皇後開始輔政。
“時帝風疹不能聽朝……帝欲下詔令天後攝國政。”十幾年以後,皇帝病得越來越厲害,武天後開始獨掌朝政。
史官眼裏,這顯然又是一次李氏王朝滑入深淵的漸行漸遠,所謂“政無大小皆與聞之。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女人野心膨脹到無限,懦弱皇帝步步退讓,終於導致有一天,被迫交出朝政大權,連同李家天下。
實際呢?
我們永遠不知道曆史的背後有多少內幕,正如不知道一個女人攀爬在男性社會裏要付出多少辛苦。
從表麵看,李治讓武則天輔政,武則天仿佛邪神附體,三下五除二就“多智,稱旨”,經過十幾年的輔政,如虎添翼,神通廣大,於是“權歸中宮”。可這實在太看得起她了,不要忘了,論到政事,人家李治才是正宗科班出身,開始,這個女人頂多也就是個業餘選手。
男人身上有你一輩子也學不完的東西。我們日常裏,總見這對夫妻的強弱對照,見依靠與權威人格的互相映襯,以為這就是互補與主導,是合適的時間碰到合適的人的愛情公式。但其實,武則天這輩子或者前輩子的樞紐,都掌握在這個看似柔弱的男人手裏,無論打倒皇後、煮死長孫無忌,還是如今的朝廷鬥爭,那最關鍵的樞紐,一直在這個男人的手裏婉轉回旋。
當年李治病倒了,無法理政,朝政不是交給權臣就是後宮,那個時候,大唐的苔蘚之傷——宦官專權還未浮出水麵,不能穿越的李治鑒於長孫權臣之禍,隻能選擇身邊人——妻子武則天。但是,這並不能證明李治完全信任皇後,天子之權不是讓你先吃飯那麼簡單,給妻子配備了智囊團(北門學士)以後,他又重組宰相集團,在朝臣裏樹立出另外一股勢力——權力均衡。
幼年讀《三國》,孫權殺關羽,劉備報國仇,不懂諸葛亮為什麼苦諫,那個時候總以為漫長的人生不過“快意恩仇”四字,恩義當頭,哪裏顧及聯吳抗曹?後來才知道,孔明不是為了協議不是為了戰略,更不是為了孫權,而是三方製衡牽一發而動全身,蜀吳國本來勢弱,自相殘殺隻能讓曹家得天下。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屬於我們自己,所謂快意恩仇所謂俠骨柔情,也隻在金庸的童話中黯然銷魂。
李治是柔弱,李治是多情,李治是心軟,但並不傻,人家自幼就聰明過人,當太子時間雖然不長,也是太宗手把手教出來的,初次登位比太宗都勤政,老爸是隔日班,他是日日朝,還謙虛地說自己笨鳥先飛。我們看這段曆史,總被那個光芒萬丈的皇後遮昏了頭,時時刻刻注目的是這個女人本身,而其實,在五彩斑斕的未央宮,那個男人,才真正站在中心,武則天開始,也隻是他的學徒,後來,不過是一員好部下,輔助著天下太平的決心,威嚇著妄想把權的朝臣,遮擋著所有過失的冷箭——那權歸中宮的背後,也不過是他的一名乖乖的、嬌憨的、勤奮的、勇猛的女幹將而已。
因此,當她提加薪的時候,他答應,他虛弱地靠在病榻上,微笑地看著這個活力四射的女人,傾聽著她的憤怒與抱怨,分享著她的勝利與喜悅……偶爾,他歉意地扶住頭痛的身體,說起自己對於朝政力不從心,多謝她的勞苦功高。女人突然站出來:“陛下請臣妾獨掌朝政,以分天下之憂……”
李治大吃一驚。
武則天這十幾年管的事情,或許我們能從李治死後的遺囑裏瞧出端倪:“有軍國大事不決者,兼取太後。”當年太宗鐵騎雄風麾下,是北敗突厥、西和吐蕃、東征高麗的大唐帝國,後來為完成父親遺願,征服高麗,卻因為沒有與吐蕃“和親”而兩線作戰。儀鳳年間(676—678),被吐蕃大勝,東突厥餘部乘機複國,王朝由此陷入北、西、西南的三麵夾攻之中,由軍事進攻改為軍事防禦。隻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雖然三線對敵,此時的大唐王朝依然是幅員遼闊,太宗雄風依然高高飄揚於王朝疆域的寸土寸地,那個強悍的女人的身後,是即使“安史之亂、中原大亂,西域仍然能保持相對穩定40年之久”的大唐邊防——這就是軍國大事。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完全管好朝政,一個天下,不僅僅是軍國大事那麼簡單,且不說位高權重的宰相們是否聽從你一個婦道人家,經濟農業、文化吏治,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