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群白大褂終於出現在飛飛病床前,飛飛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胖醫生微笑著告訴她,手術很成功,他們已經將腫瘤全部切除了。臉部重塑的手術也很成功。飛飛臉上被感染的骨頭都已經切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從飛飛小腿上切下來的腓骨。
一些前來觀摩學習的年輕醫生,對於眼前這個“東拚西湊”出來的“傑作”,紛紛露出了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
三天後,胖醫生終於宣布,飛飛的情況已經穩定,可以離開ICU,回去普通病房。
那一刻,飛飛欣喜若狂。回到普通病房,意味著李迎可以多些時間呆在病房裏麵陪著她。
當護士抽出呼吸機的管子,去掉胸前冰冷的心電圖檢測儀感應器,拔出鼻子裏麵的胃導管,飛飛有了一種涅磐的感覺。
飛飛躺在病床上被推回了ENT的病房。病床在樓道間穿梭的時候,躺在上麵的飛飛有了一種飛翔的感覺。這感覺如此虛幻,以至她感覺到自己像一個毒品吸入過量的癮君子。
病房裏靠門方向的病床上多了一個年輕的白人金發女孩。女孩看上去健康活潑開朗。如果不是穿了一件病號服,很難想象她會是ENT病房裏麵的病號。
“你好,我是Nelly。”女孩站起來微笑著跟飛飛打招呼,並上前握住飛飛的手。她的手是如此溫暖讓飛飛感到安慰。
由於飛飛還不能完全控製臉部的肌肉,隻能眨吧了一下眼睛,以示友好。
Nelly原來是一個平麵設計師。四年前患了淋巴癌,經過一番治療,終於治愈出院,但一個月前發現複發,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肺部。這次回來住院是要做化療和肺葉切除手術。但Nelly每天開開心心的樣子,在飛飛眼裏看來,她更像是來醫院度假的。
Nelly和飛飛很快成了好朋友。她時常跟飛飛分享她的抗癌經驗,以及一些心路曆程。當Nelly知道李迎喜歡叫飛飛土豆後,還調皮地在飛飛腿上的石膏上繪了一組土豆題材的漫畫:一隻兔子在瘋狂地追逐一個土豆。
Nelly目前在做化療控製癌細胞的擴散,跟著會做肺葉切除手術。一想起化療,飛飛腦海裏不禁湧現出患者趴在馬桶邊上,嘔吐得一塌糊塗,頭發脫落一抓一大把的場麵。但Nelly似乎很平靜。每回做完化療,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隻是靜靜地躺著睡覺,或者坐在床上畫畫。飛飛投去同情和安慰的眼光,她隻是抿嘴一笑,反道過來安慰飛飛,告訴她不要擔心:現在的化療藥物已經很先進,少了很多的副作用。
Nelly的樂觀與堅強,無形中感染了飛飛,讓她變得更加堅強起來。她很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室友。
飛飛很快發現,回到普通病房的日子,其實並不比在ICU裏麵好過多少。
每天早上都會有護士過來抽血,注射各種各樣的藥物:抗菌的,抗血凝的……飛飛兩隻手臂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孔。紮針變得越來越困難。有時,資深的護士連紮四五針都無法成功。
每回紮針,飛飛雖然疼得直飆眼淚,但依然強忍著不叫出聲,怕給護士添加太大的心理壓力。李迎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無能為力,每回隻能是緊緊握住飛飛的手。
後來實在沒辦法,飛飛再次被推進手術室,醫生給他做了一個小手術,安裝了一條可長期使用的port-A(一種人工血管,由手臂靜脈植入,直達肩膀處),才讓飛飛免去了這個針刑。
飛飛現在雖然不需要用到呼吸機,但喉管接口還是保留著以防萬一。喉嚨切口處的分泌物不斷流入喉嚨,多了就會堵塞氣管流入肺部,所以護士要定時幫飛飛清理喉管。那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護士先用粗大的針筒從喉管接口處往裏麵注射一種粉紅色液體,並告訴飛飛強忍住,不要咳嗽。液體的注入,立刻讓飛飛產生了溺水的窒息感,並感受到呼吸肌的猛烈收縮。護士將真空吸汙管放在喉管接口處後,便跟著一聲令下讓飛飛開始咳嗽。肺內憋著的高壓的氣體,伴隨著劇烈的咳嗽,立刻噴射而出,分泌物連同液體從喉管湧了出來被吸入吸汙管裏。如此往複一日幾折騰次,飛飛被折磨地更加不成人形。
飛飛因為沒法進食,每天隻能靠靜脈注射葡萄糖和鹽水來維持生命。飛飛急劇瘦了下來,不到一個禮拜,就減了20多斤。
在營養師強烈要求下,飛飛又被推進了手術室,醫生在飛飛的胃部開了一個口,植入一個氣泵一樣的朔料球在胃裏,球上連接了一條導管伸在外麵,這樣營養液(豆漿一樣的一種液體,主要是蛋白質)就可以直接輸入到胃部。
貌似簡單的一個小手術,卻讓飛飛經曆了從沒有過的痛苦。手術當晚,飛飛的胃部劇烈抽搐,如同刀割一般,飛飛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不停冒汗。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無以複加。
盡管李迎的手被飛飛握得瘀青,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楚,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飛飛身上,恨不得躺在病床上受苦的那個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