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慶曆十三年,暮春。

自從進入三月以來,雨水便時常光顧著洛陽,淅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有七八日,終於在十二日這一天露出了藍天白雲。

柳枝揭了茜色的銷金繡簾走了進來,她行動輕緩,根本就沒有驚動到炕上的人。

“夫人,侯夫人已經遣了清露來請您。說客人們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柳枝的聲音不高不低,語氣溫婉,然而卻並未讓此刻凝望窗外的婦人轉過身。

柳枝見世子夫人沒有動靜,亦不敢再提第二遍。

良久之後,炕上的婦人才緩緩的說了句:“你告訴清露,說我身上未好,不便出席,請侯夫人待為招呼賓客。我失禮了。”婦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一件失修的破爛機器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柳枝似乎還想勸說一句:“夫人,難得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又趕上天氣不錯,您出去走動一下吧,興許身上就有力氣了。您還不知道吧,今天戲台就搭在牡丹台的,離我們寒煙閣也不遠,正好牡丹開得那樣好,您去賞賞花也好啊。”

“我病了,不好好的養病折騰什麼呢。”

柳枝聽說,便不敢再多言,隻好又轉身撩簾出去回清露的話。

程錦書舉目看向了天上的一朵白雲,她久久的盯著那朵白雲看。今天她年滿三十歲,嫁到成國公府十四年,做了這世子夫人十四年。

明明才三十歲,正是盛年,然而對錦書來說卻是疾病纏身,這一世仿佛快要走到盡頭。

做了趙世恒的夫人十四年,回想這十四年裏,她風光過,榮耀過,哪知到最後卻成為了一場笑話。可憐她被蒙在鼓裏這些年,直到今年的燈節才得知了真相。

為什麼要嫁給他呢?

她與趙世恒的婚約是她還沒出生時就被定下的。她在開封的外祖家長到了十三歲,因為祖母去世才回的洛陽。祖母入土後,她就沒有再回開封了,而是在洛陽久居。等到她及笄後嫁給趙世恒。

當初嫁給趙世恒她是心甘情願的,祖母葬禮上的初見,她傾心於他的形貌昳麗,傾心於他的風度翩翩。

哪知就是這如玉的郎君最終傷害了她。

握著書的手鬆開了,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裏原本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小生命還在的話已經能在她肚子裏打滾了。可惜她最終還是失去他。好不容易坐穩的胎,卻因為燈節那天與他的爭吵,他不顧一切的推了她一把,肚子撞到了書架,她被書砸中,當時就見了紅,最終她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

小產之後,她卻落下了病根,調養來調養去總不見好。不思飲食,日漸消瘦,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古怪。她搬到了寒煙閣裏獨居,再不許趙世恒跨進她的屋子半步。她亦不出門,連女兒也不想見,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開了窗戶望著某處出神。

看得久了,眼睛酸澀。錦書不得不又躺了下來,不知還有幾日可熬。

正是睡意恍惚的時候,聽見那簾子輕微的響動,有暗香浮動。她的嗅覺向來十分的靈敏,嗅得這股帶著甜膩的香氣是錦繡身上的,須臾間,再沒了睡意,錦書睜開了眼。跟前果然站著個穿著鵝黃色褙子梳傾髻的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