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杭城,鉛灰色陰沉的天空,飄著冰冷的細雨;街邊的樹木幾乎全部掉光了樹葉,光禿禿的枝丫,在深秋的風裏,不停地顫抖,一派淒涼蕭索。
婦女保健醫院門口,卻是一如繼往的熱鬧,時不時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在家人的陪同下,從出租車上前呼後擁地被護送下來;那一邊有喜氣洋洋拎著水果花藍的男人女人,大聲說笑著走進醫院大門。在這裏,無數的新生命奮力啼哭著,開始他們的悲喜人生。
四樓婦科小小的候診室裏,黑壓壓一片人頭,從門口看去,醫生已經被團團包圍,隻有白大褂的那一點白色顯得格外突出。汪月茹看了下表,已經排隊將近三十分鍾,可前麵的病曆本卻似乎隻是稍做移動。站在前麵的女人,濃妝豔抹,戴著誇張假睫毛的眼睛從側麵望去,仿佛不堪重負將被大雪壓垮的樹枝。她還記得結婚時當化妝師把一付厚重的睫毛給她華麗麗地戴上時,她感覺視線都受到阻擋,鏡中的自己瞬間眼神迷離,那天陳敏峰悄悄在她耳邊呢喃“親愛的,你今天眼神有種朦朧的美。”
隻是朦朧的美敵不過時間的磨蝕,也不過才二年,往事卻已恍若隔世。也許沒有發現那些惡心的東西,他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思緒才觸及此,心卻猛然劇烈地疼痛起來,似乎有看不見的手,一下下狠命地揪她的心髒,胃也毫無征兆地開始翻騰,惡心感急速湧上胸口,她衝出門跑至過道上的衛生間,大口大口嘔吐起來。好容易等惡心感過去,旁邊有個女子不無同情地說:“你反應這麼大啊?我也是,二三個月時吃啥吐啥,後來五六個月時才好些。”她報以微笑,同時拿出紙巾對著鏡子細細擦拭,鏡中是一張清秀蒼白的臉,微蹙的眉心,倒是憑添了幾份楚楚可憐。
“汪月茹,你懷孕了。結婚了?那這個孩子要的吧?”醫生是個年近五旬的婦人,一邊翻看她的檢驗單,一邊微笑著問,麵目慈祥可親。
“我不是很想要。”她低下頭絞著手。
“是第一個孩子?那最好別不要,現在的女孩子啊,都想著苗條,不願要孩子,可以後等年紀大了,再想要就來不及了。”醫生搖著頭。
她想開口解釋,可又不知說什麼好,如果這個孩子早來幾個月,也許她會歡天喜地告訴身邊每一個人。可那件事發生後,她真是無法確定這孩子是不是有理由來到人世。今天她來檢查,也沒告訴陳敏鋒,他最近頻繁出差,對她的事從沒放在心上。如果知道他們有了孩子,她可以想像他的反應:用手推一下眼鏡,嘴角浮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噢,有了?那你自己決定啦,我無所謂。”
他們談戀愛時,他可是時時緊張她,她稍微有點小感冒,他都會跑到她家裏來噓寒問暖,又是幫她泡感冒衝劑,又是幫她剝橙子,說感冒需多吃點維生素C,她嘴上怪他小題大做,可心裏卻是甜蜜得很。借了這個理由,他總在她的小屋磨蹭到很晚才戀戀不舍離去,弄得弟弟每次都要打趣她:“姐,我怎麼覺得陳哥巴不得你感冒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