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一條大河裏的詩人

黃亞洲

剛邀請了十位實力詩人走訪運河南端,並且趕緊著將他們的采風美文編輯成一冊名為《風情拱墅》的散文詩集,才鬆下一口氣,忽然又接著了一冊詩集的文稿,且通篇是對京杭大運河的歌唱,感覺中的驚喜,不言而喻。

張國雲,這個以紀實文學蜚聲文壇的老友,一個“左手經濟,右手文學”的高手,怎麼會以如此飽滿的熱情,扯起詩歌的風帆,犁開運河的浪花,從杭州直馳北京了呢?

怎麼洋洋一百七十餘首的詩作裏,流淌的都是或優雅或激越的運河波浪呢?

我這個曾被授予“大運河文 化使者”稱號的人,都沒有以如此大的規模和熱情表達過運河,看來頒授部門應該以更精準的眼光來選擇使者對象了。

我說作者熱情,是沒有錯的。沒有熱情,表達不了運河。運河本來就是一條熱情的河流,熱情從隋煬帝的禦批筆尖上一直流到百萬民工夯土砸石的號子中。沒有熱情,中國的版圖上不會出現這條橫貫南北的幾乎拉成直線的長河。

“趁我還沒有老去,趁我還拉得動纖繩,趁我還喊得動號子,我要高舉斧頭,一石锛一石锛,從一棵八千年大樹的腹中,雕琢樹的夢想。大運河,我們的母親河,無論我們生死多少輪回,我們都會像那條船,在大河中,磕著永遠的長頭。”

我們可以從作者的如此飽滿的感情裏,看到運河的本質。運河是一個民族對生存與生活所表達的巨大的熱情。為了使臉色更加紅潤,這個偉大的民族為自己增添了一條血管。

歌詠的熱情與描摹的精巧,構成了這部詩集的兩大特色。應該說作者花了一年的時間行走這條河流的春夏秋冬,是值得的,其觀察也是細致與可靠的。

“拱橋形成的半圓,在河麵倒映出另一半。這是大河冉冉升起的太陽,還是正月十五的月亮?”這是寫的拱宸橋。但我覺得,又不僅僅是寫的拱宸橋。而運河邊的崇福古鎮,在作者的思路裏,是一幅“藍印花布”,是我們的“衣服、窗簾、頭飾、台布和被子”。

對於流淌了兩千五百年的水,作者則感覺到了曆史:“大河唱出沒有劃痕的聲音。”

也許運河本身是一條幻想之河的緣故,這條河的波浪也催生了作者的奇特的想象力。

飄舞雪花的冬運河,在詩人的視線裏,是“天堂飄落下的又一條哈達”;七孔的廣濟橋,則是“一支會唱歌的長笛”。在古纖道上,作者竟然有這樣的聯想:“我找到了失散的雲彩。”

讀這本詩集,常常有激情隨著作者的詩意起伏湧動,形狀有如運河之浪。

“運河,是一個五十歲沒結婚都不嫌晚的地方。運河,是一個買了河畔居,就吃不起飯的纖夫。運河,是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惦念的船娘。運河,是一個每天都想離開,卻一直沒能離開,有機會離開又放棄離開的愛河。”誠如作者所言。

讀完這本詩集之後,就讓我們當夜靜靜地睡下,無論是枕著運河,還是沒有睡在運河之畔,都讓我們悄悄傾聽自己血管裏,長達一千八百公裏的水聲。

這些水聲,有一大半,都是張國雲組織的。

(序言作者係著名作家、魯迅文學獎得主。第六屆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協會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