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了,先是安貴妃背叛,兒子欺騙,後又是現在,大臣們爭相恐後的稟報先前喜樂之事。就算我位居高堂之上,至少也還知道民間幾多憂苦幾多愁,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展現給我的除了喜事之外,沒有一件能令這些拿俸祿的人愁苦的事情。”
皇後知道,皇上擔憂的不過是自己的地位已經逐漸在被大臣們所架空,準確的講是被以陌雲清、陌雲廊為首的黨派之間給架空。
皇後不能說什麼,自古後宮不幹政,饒是她和皇上的關係親密到可以彼此叫對方的名字而絲毫不介意的地步,她還是要步步小心。
之前的種種在她心中不是沒有留下陰影,安貴妃零零散散的幾句話,就能瞬間讓皇上和皇後的關係處於冰火兩重天的境地,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的敏感時期。
皇上喜怒無常,這是古今一同認可的事實,不是沒有根據。自古伴君如伴虎,能熬過這麼多年,不能不說,和朝廷中的大臣們相比,能堅持到如今的妃嬪們也確算是女中豪傑了。
“安貴妃和陌雲廊是一時昏了頭,做了錯事,朝廷中的大臣之所以如此,大抵也是怕在年關之際,讓皇上分擔憂愁自覺有些不妥吧。”皇後所說這些話,自己都覺得太過假仁假義,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點破。
夫妻之間最怕的就是變成這樣,不再全心全意的付出,有的,隻是對於當前位置的眷戀之情。
皇後倒不是對皇上的感情消磨殆盡,她隻是想在自保的基礎之上,好好的守護在皇上的身邊。這樣,不亂將來是誰當了太子,登上皇位,皇上的晚年,也還是有個體己的人在身邊守候。
隔閡,有時就如同善意的謊言,是為了達到另外的一種平衡。
頭頂上方的人又悠悠地歎了口氣,他感覺的到兩人之間正在逐漸拉遠的距離,也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後。這麼多年,給她的無非就是個皇後的頭銜,不僅要操勞後宮,還要忍受自己在某些時候對她不可理喻的懲罰。
“真的是時候選取太子之人了,我已經太累了。”聲音透著的慢慢都是疲憊之態。
穿過胸腔,聲音傳遞到皇後的耳朵裏,她嘴角微揚,竟是笑了。自從嫁給皇上之後,自從經曆過後宮的妃嬪之戰後,她無時無刻不想著有朝一日能和皇上過上躬耕田畝的生活。
不富裕,沒人打擾,沒有政事,沒有後宮佳麗三千,沒有爭端,僅此足矣。
“皇上,待新皇登基之後,我們去遊覽山河可好?”國家雖大,兩人都還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領土,能看到的,一直是臣子為他畫下的版圖。
摟著自己的人手臂緊了緊,很愉快地答應了:“好,到時候隻有我們兩個人,一同去觀大好河山。”
黑暗中,皇後的眼角沁出了兩滴淚。
有他這句話,此生足矣。
按照雲澗國的皇室規定,年底皇上、皇後一行人等要去雲山寺舉行祭祀大典,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因為是舉國祭祀,全城萬人空巷,沿途浩浩蕩蕩,皆是對皇室的朝拜和敬仰。
莫鳶和皇後同乘一輛馬車,掀開車簾的時候,看到外麵熙熙攘攘的百姓滿臉虔誠地向隊伍中觀瞧,心中一陣感慨。
“這就是帝王權力和地位的象征,極大的滿足人的貪婪和虛榮心。”皇後借著莫鳶掀起的車簾看向外麵,臉上卻是不住地對著百姓點頭,兼顧招手示意。
“可有些人看重的並不是這些,不是嗎?”莫鳶索性把車簾挑起,隱身在車簾之後,看著臉上一貫保持微笑的皇後說道。
“也許吧,總的來說,但凡是能為百姓造福的皇上,都是上天賜予他們的福星,沒有所謂的暴力和溫柔,他們能獲得的,是已經經過朝臣和皇上商議出來的決策和福澤,事實上統治者是怎樣的人,他們並不關心。”
皇後恪盡職守,始終保持著溫和的笑意,絲毫不覺疲倦地和外麵的百姓招手示意。
莫鳶沉默了,看到那些百姓拚了命地往前麵擠,隻為了一睹皇後或者皇上的風采,但凡是獲得其中一人的回應,都癡狂似的熱淚盈眶,更大聲的歡呼萬歲。
所謂統治者,就是這樣的吧。
所謂百姓對統治者的崇高敬意,都是由他為他們所做實事的多少來決定的吧。
看著皇後,莫鳶突然間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陌雲清和陌雲廊爭奪皇位,其實和百姓關係並不大,不難保證,陌雲廊在爭奪皇位這件事上狠毒辛辣了些,但是登基之後俯瞰自己的這片領土,同樣也會同陌雲清一樣竭盡全力,為了地位而捍衛自己的領土與臣民。
這樣想來,似乎皇位的爭奪放置在百姓身上變的那麼微不足道,無論誰,隻要能造福百姓,哪管你是攛掇權位還是順利成章,都是百姓口中的好皇帝。
抵達祭祀地點,皇後一臉疲倦,對莫鳶苦笑:“身為帝王妻,可是要坐好吃苦的心理準備,無關物質,而是精神和耐心。考驗反而更多,更能曆練人。”
皇後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審視著莫鳶,意味深長,有探究,還有期望。
莫鳶心中一凜,太後的話猶在耳邊回蕩。太後中意莫鳶,陌雲清是她心中太子的不二人選,如今陌雲廊深陷牢獄之中,也唯有陌雲清還有這個資格能當選太子之位。
皇後望向她的眼眸中蘊含著淺淺的笑意,末了不忘叮囑一句:“高處不勝寒,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是在給自己做榜樣,怎麼聽著好像交代後事一樣?
莫鳶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惆悵,還有淡淡的哀傷,新人換舊人,總是難免離別時,雙淚灑滿衣裳。
莫鳶跟在皇後身邊,隨著皇上及大部隊向著雲山半山腰的雲山寺前行。
雲山的山路不算崎嶇,若是強硬塞轎子的話,勉強也可以。
可是既然來祭祀,就要表達誠心,祭祀的人怎麼還能如此悠閑地上山祭拜?
故此從山腳之下,皇上就選擇步行而上。
除了那些侍衛之外,剩下的宮女太監,尤以皇上和皇後為重,都是很少鍛煉的人,故此走的又累又渴。可是麵對皇上,總不能在皇上和皇後還沒有叫累的情況下喊累。
莫鳶的呼吸漸漸急促和沉重,額上冒汗,這種祭祀她還是第一次參加。
到達半山腰的雲山寺後,為了祭祀的順利進行,皇上命大家暫且歇息一段時間。
雲山寺的前院極大,容納了來參拜的眾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