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稱毒死萬貴妃的並非汪直,已請仵作進行屍檢,結果表明,死去的“汪直”並非宦者,而是憑借相似的樣貌,冒名頂替進的宮。
楊福身份在他死後,很快被查出,其與尚銘的關係也水落石出。皇上終於明白,為何西廠突然讓位東廠,地位一落千丈。
事情已查清,又有王越態度強硬,殺死萬貴妃的黑鍋總不可能讓汪直來背。可堂堂聖上,又怎能承認自己被奸人蒙蔽數月之久?縱然皇上願承認,文武百官也是斷然不許的。
思慮後,遂稱汪直因屢次被尚銘等人彈劾,調任南京禦馬監。既有了罪責的交代,又將聖上被楊福蒙蔽一事勉強掩過。
而在萬貴妃死後,因真假汪直一事太過惹眼,皇上竟未下令斬殺所有目擊者,隻以侍主不周為由,處置了萬貴妃宮內的所有太監宮婢。
沈瓷因未留在宮中,幸得逃過一劫。
不久後,又傳來消息,汪直調任南京禦馬監後,因病不起,暴疾而死。
一代風華的西廠締造者和終結者,就此從人們口中消失逝去。
可仍有那麼一二人知曉,他從未離開,就坐在那懸崖的最深處,落拓成風,傾然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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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曲折折之後,沈瓷和朱見濂終於回到了景德鎮。
她仍做她的督陶官,而他已不需再離開,每日伴她左右。淮王世子的名聲拋了去,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爭議,且給他想要的最大自由,淮王府對外宣稱朱見濂早逝,以解釋罷去世子之事。隻不過,鄱陽和景德鎮周邊的百姓對此心知肚明,一來二去,也就不提了。
在朱見濂的全力支持下,她傾心製瓷,監管禦器廠,將成化年間的瓷業推向了明朝的最高峰。也是在經曆了林林種種後,她才終於明白爹爹曾經說過的話。瓷器,不僅是物品,更是製瓷人的情感與生命。而鬥彩瓷,不光是釉下青花與釉上彩的相互爭鬥,亦是她心中愛情與仇恨、濃烈與淡雅凝成的心血,唯有經曆過愛恨情仇種種飽滿的情緒,手中的瓷器才能彙入飽滿的生命力。
曾經洶湧滔天的情愫沉澱下來,終是歸於沉靜與平實。
山川晴照,歲月靜好。嫋嫋瓷香中,她執筆繪瓷,而他貪看她的容顏,時不時亦指點一二。
現如今,她不僅如同小王爺最初所預言的那般成為人人相逐的禦器師,更是大明唯一一位女督陶官。
可她也清楚,這需要感恩的人當中,還有一人不可遺落。
沈瓷垂首,看著瓷麵上畫了一半的美人,烏黑長發盤成發髻,被一根釵子鬆鬆挽起。她的筆頓了頓,不禁愣神。
“在想什麼?”朱見濂從後麵走來,溫柔地替她披上一件外衣,輕聲問。
他一低頭,便看見了瓷麵上的美人,髻上挽著的釵頭上,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鸞鳥,脖頸伸長,羽翼斑斕,卻隻繪了一半。
在光滑的瓷麵上,她將這細節描繪得如此生動。
朱見濂不由輕輕一笑,和自己的這場較量,是汪直輸了,但他終歸讓她記住了他,以這樣的方式。
沈瓷放下筆,回過身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胸口:“有些人存在於回憶裏,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惜取眼前人。我明白的。”
朱見濂報之微笑,執起她的手,一同握筆,兩人手腕輕轉,將鸞鳥缺失一半的羽翼繪上,五彩赤色,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刻便能展翅飛起。
掙脫一切的因果緣由、恩怨桎梏,朝某個不可預知的美好方向,自由飛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