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意氣相期(一)(1 / 2)

耳朵裏轟隆隆地響,像是有成群的人來回地跑,每一步都往她心上踩。似乎沒聽明白那小黃門的意思,攥緊了南錚的手,跌跌撞撞奔過去,揪起他的衣服道:“聖人遇刺?可是傷著哪裏?”

那黃門是個不經事的小郎君,常年在行宮伺候,沒遇見過刀光劍影的;如今受了驚嚇一口氣沒喘勻,遇上長孫姒暴風驟雨的一張臉,以為著這輩子算是交代了。

愣怔了片刻竟是號啕大哭,長孫姒被他嚎得腦子發蒙,便胡思亂想起來,才登基的小娃娃,難不成就這麼折她手裏了?

南錚安撫似的拍了拍她,垂眼瞧那痛哭流涕的小黃門,沉聲道:“公主問話,聖人如何了?”

他聲音不高可極是清冷,字字往那小黃門心尖上敲,他疼得一哆嗦也忘了哭,抬起頭來眨巴眼睛,愣愣地道:“聖人,聖人大安,就是長使煙官受了傷。”

長孫姒像是被人猛然抽去了三魂七魄,閉了閉眼才緩過神來,轉身往長孫衷的寢宮去。

自古以來聖人遇刺似乎不是稀罕事,天下那麼多雙眼睛頂禮膜拜,說不準哪一個就有二心要取而代之,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長孫姒隔著青蘆花的地罩看了長孫衷一眼,精雕玉琢的小郎君,烏黑的小發髻還沒來得及拆,身前圍著一群慌張的禦醫和宮人,眼睛裏續著惶恐偏生要故作鎮定;禦極不過兩日,竟召來這樣的禍端,惹人心疼。

“皇姑……”長孫衷裹在鬥篷裏遙遙地看過來,欲言又止。

長孫姒心口上被係了條線,扯著生疼,走過去看著他戰戰兢兢又佯裝平淡的模樣,忍不住抱在懷裏安撫。

那收拾提箱禦醫回過身來請安,“聖人大安。隻是煙官長使為救聖人失血過多,臣派了張吏目守著,公主寬心。”

“多謝!”

長孫衷抬頭望著她安撫道:“皇姑,我好好的,你不要擔心。禦醫說,煙官阿姐明日就能醒過來了。”

長孫姒微微笑著,摸摸他的頭,“衷兒沒事就好,你不要怕,皇姑陪著你。”

“皇姑,太傅曾說,隻有昏庸無道的君主才會被百姓憎惡,我是不是做的不好,違背了朝臣的意願,所以他們才要殺了我?”

身在宮裏的郎君沒幾分思量都是不成的,這便開始懷疑她的心思了麼?

她看著長孫衷道:“那衷兒覺得哪些事情違背了朝臣的意思?”

他有些羞赧,“皇姑,我年歲還小,不知道。”

長孫姒笑道:“衷兒是個好孩子,你是聖人,就沒有小郎君與否的區別;他們是你的朝臣,自然是要臣服,沒有違背他們想法一說。你站在他們無法企及的地方,看的要比他們更加長遠。譬如後日祭天還要繼續,你怕不怕?”

長孫衷這才挺了挺胸脯,堅定道:“不怕,敬天法祖乃感佑上天恩德,敬畏先賢,是一樁功德。那些宵小魑魅是破壞不得的,皇姑,你也不要怕,衷兒來保護你!”

她笑,抱著他的手又緊了緊,小小的郎君如今有了保護她的氣度,怎麼說都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好,那皇姑以後就讓衷兒來保護了。早些睡吧,明日有巫儺公教你跳祭祀的。”

長孫衷應了一聲好,便乖乖地叫人來換了衣衫。

她瞧他安穩些,這才下了腳踏,挪到長窗底下的漢榻玉幾上守著。行走了一整日,又遇上刺客,心緒一起一落,乏得腦袋裏嗡嗡響,可就是毫無睡意,心咚咚直跳,若是沒有沒有那一副皮囊阻礙,興許就滿地亂滾了。

她左右翻個身,腦子裏想的沒一刻能停下來。

上陽行宮小時候隨阿爺來過一回,烏鴉鴉的人頭,誰也不曉得是哪個,但好歹都是永安宮裏出去的,原想著休整一夜,卻竄出來個刺客,橫豎不管就跑來殺人。

這會安穩下來,想想那群老頭兒聽著信兒不過半日,又在路上,召來刺客也不可能。長孫衷更不會和誰結下這麼不共戴天的仇,那麼就是朝著自己來的?

可為何不直接去報仇雪恨,反繞到長孫衷這裏打草驚蛇,她百思不得其解。前些日子,城陶之死和謠言懸而未決,又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刺客,琢磨了半晌也不得清明。

她托著腮往外看,雨勢收了大半,天邊仍有星點的劈閃,上陽行宮在夜色裏晦暗不明。

清水磨磚的半牆前栽了一叢修竹,透過半窗的青條川紋探進來一片蔥綠的葉子,順著纖細平滑的紋路漾著一行雨水,搖搖晃晃,看得她心裏直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