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不迭爬起來,眯著眼睛四下劃拉落到地上的竹梆,摸著了敲了四下,“梆——梆,梆,梆——”重新燃上一根擺在香爐裏,迷迷糊糊捧著往前走。
牆後頭的榕樹下座著一個精巧的宅院,院牆不高,大門緊闔,挑著一對燈籠晦暗不明。
先前消失的幾個人影一晃從榕樹上下來,四下裏看了看,為首的一個對著餘下的比劃了幾下,其中兩個一縱身翻進了院落,一個守在樹後,一個立在青石拴馬樁前,各自觀察著。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就聽那宅院裏燈火通明起來,一陣騷亂。先頭躍進院落的兩個人又跳了出來同另外兩個回合,七拐八拐消失在夜幕裏。
“死了?”
長孫姒從一堆折子裏露了半張臉來,頗為驚訝。
王進維苦著臉連連揖手,“臣生怕那個李內侍出了岔子,昨兒同您說完就差了人去他在蕃坊的宅子。四更到的,一家子圍著他的屍體哭喊,說是飲酒過度,起夜路過池塘掉進去淹死了。他家的護院說,昨兒晚上沒什麼異常,後半夜聽見撲通一聲,發現池子裏趴著個人,撈上來的時候那張內侍身上隻穿著件中衣。臣不放心,親自去看了,著實是溺斃無誤。”
“飲酒過度?”她來了興致,索性擱下筆,折著袖子問道:“大晚上怎麼喝那麼多,府裏沒人伺候?”
“昨兒是他寵幸的妾室生辰,八房妾,輪番敬酒,喝醉了又願意一個人獨處。”王進維默了默,“身子不健全,風流的心思倒是一點不見少。”
長孫姒望了他一眼,不厚道的笑了笑,“和陶平有幹係的除了這位內侍省的內侍監,還有旁人麼?”
“也就是和他同屋的幾個,除了起居在一處,旁的也是一問三不知!”
她悠悠地歎一聲:“他死的可真巧啊!”
“臣也覺得,輪到問他,人卻死了。”王進維有些頹敗地撣了撣袖子,“從陶平這追出去的線頭,又斷了。”
她點了點頭,問道:“最近發生的事情,你覺不覺得很相似?”
“公主是指?”
“你看啊,第一,城陶郡主去了,第二日滿城謠言,查出個擅離職守的內侍找不到錯處;無意間發現個奇怪的郎中,偏生知情的鄰居回鄉了;第二,聖人遇刺,轉過天來就說我禍國殃民,然後呢,可疑的人死,順著線索追到那姓李的頭上,又溺水了。好像,事態的發展,總是比我們行動要快一步!”
王進維也皺了眉頭,“這麼看起來,好像冥冥中有人安排似的。會不會……殿下,是您或者臣身邊的人,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她昨晚同南錚生悶氣,到了還要給他老人家收拾爛攤子,憋屈得一宿沒睡。今早轉念一想,要是南錚當真刻意瞞她,何必又說出來,瞞他個地老天荒誰能知道?
這氣消了,雲開霧散,王進維冷不丁這麼一說,她又開始懷疑他,真是萬分頭疼,“以後行事都得當心些,緊要的話就連親近的人都要掂量清楚再說。”
“是!”
“對了,魏綽這兩天做什麼呢,還在盯著宋喬麼?”
“……是!”連他都無奈了,魏綽是個固執的人,一心認為宋喬必然露出馬腳。除了外出,餘下的時辰都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長孫姒看著折子,哀哀地歎一口氣,索性卷袖子撩擔子,交給長孫衷那小壞蛋,“這麼著吧,再從他這個身份試試。未淨身的如何到宮裏,當年相幹的人,細枝末節的都問清楚!”
“是!”
待他起身辭了,長孫姒又琢磨著如何去那蕃坊。若是說那個李姓內侍監死於一場意外,她是半點都不信。自從高家出事,她的思緒就像脫韁之馬,扯都扯不住。興許,得親眼看見才能安下心來。
打定了主意,出門找南錚。盡管兩個正處在互看不順眼的情況下,但是外出領著這麼個郎君,無論從麵子還是安全上都是極好的選擇。
她安慰完自己,喚來個內侍問南統領在哪?
那內侍是個實心眼,眨巴了幾下眼睛道,遇上了蘇女官,相談甚歡。
她笑意不善,問哪個蘇女官?
那人一頭霧水,心道不是您駙馬的妾室麼?可又不敢說,隻得俯首行禮回,吏部司封蘇女官!
南錚願意停下來同她說話,這是蘇慎彤怎麼也沒想到的。她以為願望在今日很難實現,不過,碰碰運氣也是好的。
“南統領!”
她俯下身子,近乎卑微的態度給他行了禮。至少在京城,她或者說整個蘇家開罪不起南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