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喂一杯下了毒的茶,然後凶手在她瀕死的時候幡然醒悟,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邊扯著她的裙裾,一邊大聲喊著宣太醫,這個場麵不可謂不亂到無法收拾。
當然,對比起一堆年邁的老頭兒攔著孤零零的垂髫小郎君來說尚算平和。跪在頭前的狄如靖見勢不好,連哄帶騙,聖人不可,聖人不可,禍國殃民的禍根已然被聖人除去,焉有再施救之理?
可悔得腸子都青了的聖人哪裏聽得進去這些,一邊哭,一邊要撥開他們的阻攔,吵嚷著要宣太醫,救皇姑。
無奈人牆密集,衝不出去。外間的宮人似乎沒聽到,除了綿綿延延跪出很遠,紋絲不動。
所以,這場看似平靜實則轟轟烈烈的毒殺監國公主的行動,人人都有份,重在參與!
等到上十二衛的禁軍聽著信趕到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朝臣幾乎要把來龍去脈交代個清楚。
概括起來,老子早就不滿你個小娘子臨朝聽政,想我白發蒼蒼權傾朝野天天跪拜你成何體統?還成天想著如何置我們於死地,怎麼能善罷甘休?
一個如此想,兩個這般說,小秘密成了大趨勢,加上坊間謠言,幾個眼高於頂的老臣一拍即合,不禁為自己的智慧唏噓感歎。
天時地利人和,來吧,大膽地動手吧!說到底老薑辣味嗆人,狄如靖在此基礎上又想到了一個借刀殺人的好辦法。
自古天家無父子,何況姑侄。聖人年歲小,又好忽悠,倒不如借他的手置長孫姒於死地,這樣也是為了萬無一失。
即使最後不成功,那又能如何?聖人賜死,她敢說一個不字?說不定到時候,姑侄反目,正好有個徹底除掉長孫姒的機會。
這個計劃幾乎天衣無縫,下麵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遊說聖人。如今長孫衷最為親近的就是太傅郭玄陽,他也參與在密謀之中,自然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郭太傅針對時而懵懂時而聰慧的聖人進行了長達兩日的教誨,從上古堯舜說到本朝聖祖,女子禍國時時掛在嘴邊。
都說文人句句如刀,一言一語似乎都刻在長孫衷心裏,在太傅的諄諄教誨下,昨日欣然答應了這個計劃。
可畢竟是親皇姑,往常關係也很好,所以如何下的去手。長孫衷很焦躁,就出現了長孫姒昨晚聽到的一幕。
人熙熙攘攘地湧進來,舉目四望,長公主倒在血泊之中,聖人哭啞了嗓子,也不用解釋了,明晃晃的行刺。
正準備著把人看押起來,狄如靖厲聲喝道:“聖人賜死禍國公主,哪個敢不從?聖人在此,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他義正言辭的一嗓子,禁軍倒是沒法動作,聖人賜死那是聖旨,誰也逃脫不開。長孫衷到底年紀小,也不敢再哭了,木訥地望著兩廂僵持不下。
長孫姒趴在矮幾上,歪著腦袋伸長了手,時辰久了挪動起來無比的怪異。
禦書房裏幾十號人目瞪口呆,望著她姿勢僵硬地直起腰身,抻了袖子,扶了扶發鬢,約莫還是能聽見骨頭輕微的摩擦,一聲一聲地往心頭上敲,膽小的險些嚇白了臉。
長孫衷看了她半晌,撲過來重新給哭上了,“皇姑,皇姑,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有意的,都是他們說……要我害您的,皇姑,皇姑……”
省事兒的曉得這回怕是被長孫姒逃開,沒被毒死,如今還是保命要緊;先前的勢頭早去了幹淨,遠遠地避開頭前幾位,伏在地上直喊殿下饒命。
長孫姒摸了摸他的頭,也無心說原諒或是不原諒,托著腮,抹了一把嘴邊黏糊糊的血,招呼宮娥來漱了漱口才道:“狄閣老看起來,尤為驚訝。這永安宮是我家,在自己個兒家被毒死了,這傳出去多丟人呐,你說是吧?”
她眯著眼睛打量了一圈,狄如靖,徐延圭,賈丞道,都是功勳卓著的老臣,領著自家的門生咄咄逼人,“不過話說回來,您也不用驚訝。在這宮裏待久了,誰還沒有幾個喉舌?”
“你們既然有能力知道我二十六離開公主府,我自然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危,兩廂平衡才能安穩共存。眼線這回事講究的不是忠心,比方說你們對我阿爺,不可謂不忠心,可如今呢,不還是想方設法要置我於死地。”她摸了摸戰戰兢兢站在一邊的長孫衷,回他一個安撫似的笑容。
狄如靖籠著袖子看了幾眼跪在一邊瑟瑟發抖的烏合之眾,冷笑道:“殿下所言,老臣半句都聽不懂。臣等對大晉的忠心日月可鑒,殿下如今懷疑臣等,豈不是叫臣等心寒?”
“日月可鑒麼?”她笑眯眯地招來了長孫衷,“你同我說說,在茶杯裏下毒這事是誰指使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