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星不翼(三)(1 / 2)

謝跡的屍體是被三個人從池子裏合力抬上來,已然凍得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墊席上。長孫姒遙遙地看了他一眼,青灰的臉麵,眼睛鼓脹得格外紮眼;左手向上微微地抬起,屈著一條腿,想來死前極為痛苦。

屍體裹了墊席被挪到方才挖好的坑中,擱在架子上;坑底早有人鋪了木柴升了火,潑上醋糟,熏起騰騰的熱氣來烘烤。

慕璟指了指,“如此,不怕屍體被熱氣一蒸,反倒沒了線索嗎?”

王進維拱拱手,“慕中書有所不知,這謝跡在冰中凍了許久,屍身早已僵硬。您方才也瞧見,他頭部和眼睛凸出的異樣,那是因冰把其中的血凍實了而向外膨脹所致,所以屍體硬的很,無法下刀勘驗。隻能架在坑裏烘烤,得等到屍身軟下來。坑中火淺,潑了醋,便用那熱氣來熏;何況屍體又裹了墊席,並不會受損!”

風帶了些許的醋味來,腥酸難聞,長孫姒抬頭望著迷蒙的白煙,問道:“依照王侍郎之見,謝跡是怎麼死的?”

王進維掂量了片刻才道:“依臣拙見,至少謝跡在落水後還活著!”

眾人向他望過來,聽他解釋,“一般而言,在死後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間,屍體會鬆垮下來,然後再變得僵硬。這樣的屍體姿態都是差不離的,頭側向一邊,手臂微彎,手約莫是握拳的模樣。”

他將四指蓋住拇指,再挪向掌心比劃了一下,接著道:“腿也是伸直,腳外翻。而謝跡的屍體諸位瞧見,手腳都有異樣;說明他在死前一瞬受到了刺激,手腳收縮改變了原有的狀態,在屍體僵硬和冰凍兩方影響下,與尋常的屍體不同。而這種姿勢通常是溺水之人應有的情況,所以臣認為他死前在水中仍是清醒的。”

他又向長孫姒行了禮,“但至於是失足落水還是被人推進水裏,這須得臣驗過屍體才能定論。”

慕璟似乎沒料到其中還有這些不為常人察覺的門道,甚是恭敬地對王進維行了禮,“原來驗屍之事也是如此精細,我深感無知,不曉得王侍郎可願意收我為徒。我雖非天資聰穎,但也可算是才學過人……”

長孫姒默默地讓出一條道來好叫他一邊誇誇其談,一邊往王進維跟前湊,順便還可以看著他把人逼到進退不得的模樣。

慕崇遠這輩子的宏圖大誌算是毀在慕璟手裏了,原想教出個文質彬彬,學富五車的墨客,到頭來非但閑散不羈還好奇上琢磨屍體的活計,連她都不禁唏噓感歎。

王進維被他纏磨地沒辦法,眼瞧著心一橫就要應下,好在那廂有個錄事小跑著過來道屍身已經軟下來,可以驗屍,他這才推脫公務在身,日後再議,倉皇離去!

土坑東側便有一排廂房,王進維叫人把屍體抬進去,慕璟好奇不減,誰也勸不住一腳隨著踏入;不到片刻,滿麵蒼白地挪出來,失魂落魄地倚著柱子幹嘔。

長孫姒望著他,笑了兩聲,看著身邊站著的滕越問道:“我說你最近很清閑?不是叫你時常去看慕家的園子,怎麼跑這兒了?”

滕越對她這種態度極為不滿,眼風一掃,十分淩厲,“我就是掛著禁軍統領的名號,主事的還不是南錚?他怕一不留神你就死了,叫我看著,我有什麼辦法?”

他瞧了一眼灰頭土臉的慕璟,對她道:“還有他家的那個園子,荒廢十幾年了,光禿禿的,也不知道你要找什麼!”

她有些遺憾,“就沒有人住過的痕跡麼?”

“沒有,遍地荒草!”

她仍舊不死心,問道:“也沒有池塘,木橋,甚至秋千嗎?”

滕越一臉詫異,“我說你知道這麼清楚,你進去過?那你還讓我時常去看什麼?”

“真的有?”她一瞬間極為快樂,發冠上的金蓮花都搖曳生姿。

滕越挪開眼,也不曉得望到哪裏,“有,池塘幹了,木橋斷了,秋千也就剩個鐵架子,你……是要找什麼人麼?”

長孫姒的手籠在袖子,緊緊地絞在一起,聲音都有些顫,“是,一個小郎君,總是在我夢裏出現,好像我和他極為相熟;可是看不清麵貌,不知道身份。每回夢到他不是跌進池子裏就是大火燒身。後來,我見到慕家荒廢的園子,覺得景致甚為相似,隻是一直沒能進去。”

滕越冷笑,“果然,被你惦記的人沒有好下場!我會時常去看看,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聽說慕崇遠打從別人手裏盤下那座宅子的起就封了院子,說是鬧鬼。”

千回百轉的心思總結起來也不過是她的執念,一個反複的夢境叫她甚為悵惘,“我也聽過慕家的宅子是從別家盤來,舊主身份神秘,始終找不到線索。更叫我奇怪的是,明知道宅子不吉利,慕崇遠還願意買下,住了這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