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道距京城千裏,西臨吐蕃,北倚著從未消停過的隴右道,自開朝以來大小禍端此起彼伏,忙得捉襟見肘可收效甚微。不過這都是開朝前十來年的事情了,更遑論遷都之後,自然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
長孫姒曉得這所謂的安居樂業之後有多少水分,但是像如今這樣,朗朗乾坤下,踞城不出,聲稱獨霸一方的還真是罕見。
她在紫宸殿聽完了兵部令使聲淚俱下的控訴,看一眼眼巴巴望著她拿主意的長孫衷,又看一眼躍躍欲試的三省朝臣,甚為哀怨,“我曉得了,不過突然鬧嘩變,也總要有個緣由。”
那令使叩了一個頭,慷慨激昂,“那瀘州的府兵,十年前歸前任兵部侍郎高複岑麾下,舊情難忘。今夏高罪人伏法,消息傳到瀘州,他們不服太上皇裁決,一心要上京告禦狀。若不是渝王殿下派人親赴瀘州相勸,早就叛變了。壓製到今日,狼子野心終於暴露無遺,說是效仿應和十八年神武衛,力爭到底!”
力爭到底還不是全被殺了,長孫姒看著他因為激動,漲紅的一張臉,笑眯眯地道:“所以,你的意思,他們看著渝王的麵子,暫緩幾個月鬧事,那麼他們這幾個月做什麼不派人赴京?白丁暫且不論,內府三衛的將士,俱是品官子弟,隻要寫封信來,聲張他們的正義不是難事吧?你這話裏話外,是指責渝王沒盡到約束之力,還是有意為誰開脫?”
“臣不敢,臣不敢,殿下明鑒……”那令使大驚失色,伏在地上連連請罪。
賈丞道跽坐在案幾後也不耐煩,“行了,督察不實,盡會在殿下麵前丟兵部的臉麵!”
見那令使訥訥地跪到角落裏去這才回身對長孫姒道:“殿下,為今之計,安撫瀘州府兵才是上策。若是耽擱,莫說吐蕃有異動,隻怕瀘州城內百姓也危在旦夕!”
她問:“那依著賈公的意思,如何安撫?高複岑秋後已經伏法,他們要的所謂公道也是無理要求,總不能為高家平反昭雪吧?”
賈丞道搖了搖頭,道臣並非此意,“叛軍未提出什麼要求,並非不是什麼好事,隻要派出能言善道之人,曉之以情並撥派軍需糧草加以安撫,入得城內,救出百姓乃是第一步。往後,隻要他們繳械,處置幾個叛軍首領以儆效尤這事也算掀過一篇。”
長孫姒又道:“若是他們執意要提高家翻案,依照賈公之見如何?”
尚書令楊宗業向來油滑,似是不同意他這番言辭,垂眼不語;賈丞道隻得看了徐延圭一眼,這是個隨波逐流的,他暗歎一聲又道:“叛軍之所以要昭雪隻不過對案情不甚明了,高家草菅人命,行為令人發指,他們如果曉得了也必然後悔。所以,這安撫的禦史言辭尤為重要,勸他們歸降之後,殿下若是不安心,渝州和瀘州相隔不遠,不如交付渝王殿下管束。如今聖人甫登基,仁德為政才是緊要。”
“按賈公之意,禦史欽差當是何人?”
“自然位高權重,心思縝密,有威懾力之人可擔大任,臣保舉門下侍中徐延圭!”
舉賢不避親,說的便是這位麼?長孫姒瞧了瞧這師徒倆眉來眼去,遞兩道消息也甚為有趣,不由得有了挑唆的打算,轉臉問楊宗業,“楊尚書久坐不語,是不讚成賈公的建議還是反對賈公舉薦的人選?”
問到頭上自然不能不答,老頭兒規矩地行了禮,“臣不敢,賈公所言不差,臣沒什麼意見。最終定主意的仍舊是聖人和殿下,臣不敢妄自稱大,左右聖意!”
她就道和一撥居心叵測的老頭兒較勁沒什麼意思,“成吧,就按賈公的意思安撫,不過徐侍中位高權重的,千裏迢迢安撫個叛軍,未免大材小用。但是這人選也不能差了,新任的禁軍副統領滕越,半大不小的官位,人又有武藝,能言善道。”
她不顧賈丞道急切的臉,悠閑自在地回過頭來問滿眼羨慕的長孫衷,“聖人覺得呢?”
長孫衷自從上回給她灌了毒茶,被長孫奐疾言厲色訓斥一頓,便再不敢偏聽旁人蠱惑,簡直奉長孫姒為神明,在心裏供了神龕,如今問到眼下,欣然同意,“準奏!”
如今多事之秋,諫言點到為止,上頭這位是個疑心重的,引火燒身便不好了。賈丞道訥訥地領了旨意,派慕璟起草詔令去了。
誰也沒想到這位新晉的炙手可熱的禁軍副統領領了禦史欽差的頭銜,連滕越自己也沒有準備,在紫宸殿前領了聖旨,去甘露殿見長孫姒,“你說的沒錯,那些胡使當日去過天府院,回四方館的途中俱是疲憊,有的不支甚至在車駕上睡起覺來。”
長孫姒看著長孫衷舞劍,虎虎生風,聽他所言便道:“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