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姒這種想法古怪,煙官想了想,“您說的雖然有道理,不過畢竟這種事情鮮少有人見過。若說謝跡因母親的死,鑽了牛角尖,很有可能導致心情時好時壞,您說那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這不是鬼神之說嗎?”
“隻是心思鬱結,真的可以導致人性情大變麼?”
煙官點頭,“人就靠一口精神氣提著,這神氣不疏通了,可不就走哪打哪不妥嗎?這一不妥,什麼事沒有?”
長孫姒覺得她越說越玄乎,也琢磨不明白,索性托著腮同南錚嘟囔,“咱們說謝大娘子沒了,謝跡出事之後,就算謝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家的事,何必要假扮成一個老仆,豈不是多此一舉?”
南錚道:“依他的說法,假扮老仆能夠時時照看謝跡,畢竟謝跡對謝竟還是很排斥。”
長孫姒搖頭說不是,“你沒聽他說麼,要謝跡生死,他就得聽著;就算他用刀紮死謝跡,晉律裏也不過關兩年,況且謝跡還是犯的十惡的大罪,謝竟很大可能輕罰。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強勢又恨謝跡的一個老頭兒,會大費周章地假扮這麼些年就為了他能活下去?他不是一心盼望著他死麼,連掉池子裏都不救!”
“你既然這麼想,那隻能說明謝竟在說謊。”
“比如呢?”
“謝大娘子的死有隱情,他扮作老仆也同樣。”
她歪頭看他道:“按他的說法,他深愛著自己的夫人,可小郎君弑母,所以他連謝跡都恨上了。但是,事實呢,他回憶起舊事來雖然很痛苦,但是對待謝大娘子的遺物,你可還記得他的表現?”
他垂眼看她,“那個瓶子?你提醒他,他才拎起來,回了屋子也很快放下,沒有什麼感情,像是很嫌棄。”
“不錯,還有一點,我們在問他話時,煙官他們在另一邊,他時不時會看上一眼,很焦躁。按理說,他在茶肆裏已經承認謝跡傷了人,無論他們在那處找到什麼和他都沒什麼幹係。就算是殺了人,那也是謝跡犯的罪;晉律講為親者諱,就算謝跡沒死,謝竟包庇他合乎禮法,刑部即便複審他有罪,也不過略加懲處,可他那樣惶惶到底在畏懼什麼?”
南錚道:“死的是謝大娘子,如今謝竟是唯一知情的人,哪個能知道他說的真假。”
長孫姒眨巴了眼睛望著他,“你的意思,謝竟也有可能是凶手?可他殺他娘子做什麼,就是因為不忍看到她再受痛苦?謝跡呢,看到謝竟殺人,所以他要殺人滅口?那要殺早殺了,何必留了這麼些年,又是裝老家仆又是偷偷下藥的!”
“給你指條明路!”他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還記得,我們遇到的那對老夫妻,他們說的舊聞?”
她點頭,疑惑地望著他,“記得啊,所以才叫你派人去試試謝輝。你不會說是……”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髻,“人回來了,說謝輝除了瑟瑟發抖,還手都不會。”
車駕到了地方停下,四方館的後門闔得緊緊的,謝竟遙遙一指,初三那晚從何處隨著謝跡進去;魏綽叫開了門,他領著眾人順著遊廊去謝跡陳屍的偏院。
月窗門闔了半扇,推開去看,正是謝跡葬身的池子。謝竟又指了謝跡踩石沿的方位,落水的去處,錄事記了,叫他畫押。
四方館的事了了,搜完宜陽坊謝竟置辦的宅子,再往謝大娘子的墳頭去。四個參軍清理幹淨棺材上的舊土時,東邊的小道上來了一輛車馬,後頭跟著牛車還馱著一具棺材。
離著三五丈遠才穩穩地停住,下來個形容憔悴的老者,戴著兜帽,疾步而來給長孫姒見禮,“老臣謝輝見過殿下!”
“不客氣。”她笑眯眯地叫他起身,“天寒地凍的叫太傅來是謝先生有樁事情,得要你作個見證。王侍郎,同太傅說說來龍去脈。”
盡管王進維舌燦蓮花,說的比茶樓裏的先生百轉千回,謝輝仍舊是一臉茫然,著實不理解謝竟殺了謝跡同他什麼幹係。
長孫姒掂了掂手裏的雪球,準備著叫他神台清明,指了指那徐徐打開的棺材蓋道:“裏頭是謝先生亡妻的遺骨,謝太傅可聽說過?”
謝輝萎靡的臉哆嗦了兩下,勉強道:“這,這臣怎麼能見過,殿下玩笑了!”
長孫姒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謝竟,人與人當真是不能作比較的,“謝先生深受謝太傅器重,兩家過從甚密,我以為他的家眷你也是見過的。”
謝輝行了個禮,麵色不好,“謝竟家眷身子不好,鮮少露麵,臣如何能見過?何況她一介娘子,同她見麵不合禮數!”
長孫姒點頭,“也是,不過今日沒法了,要太傅來見屍骨作證,沒禮數便沒禮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