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掌櫃的心情簡直無法名狀,這衙門的官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得了這樣的愛好,放著大氣磅礴的縣衙不坐,問案審犯人偏偏占據客棧大堂。一下出了名倒是不錯,可攤上官司說出去怎麼都是晦氣。
他揣著個袖子縮在角落連聲歎息,長孫姒和南錚站在屏風後頭,隔著推開的窗子聽外頭的動靜。渭川的街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除開京城裏的大官降臨,再就是擺渡的怪老頭兒橫死家中。
“昨兒晚上他從西渡口回來,我還瞧著他進家了,怎麼突然就死了?”
有人道:“陰陽生意做多了唄,這回陽氣不足,回家了!”
旁邊的道他瞎說,“什麼陽氣不足,是被人毒死的!”
先頭那個說怎麼可能,“誰下的毒?”
那個接話的聳了聳肩,“誰知道呢,昨兒陀哥兒給他送飯發現的。指不定是那小郎君受夠了這麼陰陽怪氣的人,一時想不開弄死他了唄,要不那官差怎麼叫他去問話?不過也是好事,他那個人在渭川就是晦氣!”
“這可不成吧,不是說他通鬼神,往後咱們可怎麼渡河?”
那人冷笑一聲,“什麼通鬼神,今兒早上說是京兆府尹親自來了,帶了那麼些個人,征用了五六趟船渡河,可有一趟出了事?還不是到河對岸去了,以前啊,是被那死老頭兒騙了!”
先頭說話的也義憤填膺起來,“咱們這個鎮子上的人被他騙了十幾年?真是個作死的,死了清淨,該!”他抖了抖袖子,又問道:“可他好好地為什麼要騙人?”
“為什麼騙人?”那人嫌他不開竅,“哎,他一死,常去鬧的陸家也被燒了,你不會想嗎?多半是都忌諱的那一件事,說不準真是有冤魂附道他身上。得了得了,多說無益,您要有那閑工夫,一整日跟著衙門的人,想打聽什麼不知道!”
他甩甩袖子不知上哪看熱鬧去了,長孫姒抬手闔了窗子這才道:“老賀出了事,這鎮子上的人也會往南郭舊案上想,看來真是關係匪淺。”
南錚點頭,“他正月裏祭奠,其中一處便是陸家;陸家上下是逃難,即便遇害也與舊案脫不了幹係。何況,正月十七,還是南郭先生生辰忌。”
她這才想起曾經見過南郭深的官曆,“說起老賀祭拜的人,和南郭先生有如此多的巧合,多半是他了。隻是老賀自己終究沒有露出半點端倪,若是得空還是親自往他家看一眼才好。”
正說著話,那守在外頭的京兆尹府的少尹進屋來行禮,“某姓杜名真,王侍郎命某來回稟殿下,殿下要尋之物已然從昨日乞丐手中找到,他裝在隨身的兜裏,完好無損,所以上頭和兜裏都是醉心草的粉末;另外殿下所尋之人,依照畫影圖形去找,並無相似之人,請殿下定奪。”
長孫姒點頭,說曉得了,“渡河之後的事情可還順利?”
“二位上差俱請殿下和南統領安心,屍骨正在清點。隻是問了多人,有人說起那一戶是個不常見的,偶爾見提了幾個魚簍在河邊逮上一兩條魚,回家關門閉戶;隻知道是個七尺來高的郎君,晴帶鬥笠雨披蓑衣,從不與人說話,不曉得長相。那條巷子也就三戶人家,還是腿腳不便的老人,出門極少,更不知道他的來曆了。”
“可有人見到他渡河?”
杜真道:“這人行蹤隱蔽,倒是沒人說起過。隻是提到近日裏,曾見過那屋子夜裏還亮著燭火,也就是十五前的事情。”
她抬頭看了南錚一眼,他正端著杯子看外頭來往的人不置可否,這才道:“你去問外頭那對主仆,事無巨細,我們就在這聽著。若是有事,自然扣屏風提醒你。”
杜真疊聲應下,行了禮告辭出去便在外設了臨時的公堂。陀哥兒扶著氣色不好的和原給杜真行了禮,歉聲道:“官爺,掌櫃的姓和名原,渭川人士,隻因昨日跳河救人嗆了幾口水,入了肺腑高熱起來,精神不濟,煩請見諒!”
和原顫巍巍給杜真行了禮,一張方臉,眉眼倒是溫和,隻是精神恍惚,麵色蒼白,若不是陀哥兒扶著隻怕能歪到地上去。
杜真也不為難他,指使人放了一張憑幾給他挨著,這才道:“既然你家掌櫃的身子不適,那你來回話。將昨日如何救人,詳細說來!”
陀哥兒磕了一個頭,說是,“正月十四,掌櫃的說茶肆裏存茶不夠了,便要過河由那惠通渠往南去到商州販茶回來,約好了昨日巳時在西渡口接他。某昨日不到巳時便在渡口等候,可左等右等總不見人影,後來約莫巳時三刻老賀擺渡到對岸,某想著這回總該到了吧?誰知道掌櫃的他是從水裏冒出了頭,手裏還拖著一位昏迷不醒的郎君。某一看,還認識,就是前日借居茶肆裏的一位,就把他們給拉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