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隔牆之言(四)(1 / 2)

“南郭先生尚有個小娘子在世上?”長孫姒有些驚喜,忙問道:“你可曾探聽到她的下落?”

長孫瑄搖頭,“不曾!我得知這個消息都是十九年了,也是那起子朝臣聽說先生尚有一女在人世,尋找的動靜大了被阿爺曉得,無意間提過,當時發了好大的火氣,懲治了幾個辦事不利的朝臣,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好奇道:“那母女是什麼人,曾住在何處?”

他想了想才道:“先生的那位紅顏曾是名樂伎,善彈中阮,不曉得先生是在哪處遇上她,何方人士,又在哪處謀生,當時隻當是一段露水姻緣誰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南郭家被斬不久,當時沿途隨著先生的一位參軍醉後失言,這樁事情才傳出來。隻說督修惠通渠時,她曾抱著個孩子到歸州見過先生,二人舉止親昵,先生身邊的人都甚是尊敬。”

歸州自漢州往東南六七百裏之地,沿著惠通渠從絳州道歸州快的很;而且自漢州走得快些四五日也就到了,她正愁著離開這裏往哪去,不成想南郭深當年有個側室在歸州。即便如今尋不到蹤跡,問一問也總比到處亂轉強些。

長孫姒看了看長孫瑄的反應,約莫沒有方才那般悲切,淨了麵仍舊是往日溫潤的郎君,她仍舊放不下心來,不敢問得猛了,“那,五哥當初還知道別的傳聞嗎?”

她小心翼翼的神態長孫瑄看在眼裏,他勉強笑了笑,“先生當年對他們母女保護的甚好,連她們落腳的去處都沒什麼蹤跡,更沒有人說的清楚她們長什麼模樣。若是有什麼蛛絲馬跡,那麼些人尋,孤兒寡母的很容易被找到,也不至於十五年杳無音信。”

她點了點頭,有些遺憾:“如今過了這麼久,若是找起人來那更是不容易了。”

“這倒不一定,”長孫瑄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我看得出你想翻案的決心很大,你很聰明,又善於琢磨人心……你先別惱,這著實是誇獎你。”

他難得放縱地笑出聲來,“這麼些年不見你,小脾氣倒是長得快。玩鬧歸玩鬧,我方才同你說的話要記得。南錚是敵是友,暫不清楚,你要給先生翻案,又要防著他,孤身在外難免捉襟見肘,若是實在不稱心倒不如把慕璟帶上。雖說,你們已經和離了,多少年的朋友之義還是在的。”

她不置可否,隻是好奇地問:“五哥昨日不還是說我推翻這樁案子是不孝,如今怎麼又讚成了?”

他歎了一口氣,“我還是不讚成你翻案,畢竟往後很多情況是無法預料的。當年的案子牽涉甚廣,若真是追究,如今朝中的官員有幾個能獨善其身?更何況尚有致仕還鄉的,以後會掀起多大的風浪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可是五哥,你願意看著南郭先生永世背著這種別人強加的罪名嗎?”

他搖了搖頭,“當然不想,我希望他們能洗脫冤屈,身後有安身之所,阿爺當年釀成的大錯會有完滿的解釋。可終究,也隻是想想,不敢妄動!不提家室牽累,也不提世俗偏見,也不過是我貪圖安逸不敢作為,怕惹禍上身罷了。這些年身上的意氣早被消磨殆盡,如今待在漢州的長孫瑄早不是你昔日意氣風發的五哥,所以若你覺得這件事是對的,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停下腳步,也莫要放手。”

長孫姒飲茶的手頓了頓,抬眼望著他,“五哥你這麼說叫我好生惶恐,總覺得你也會牽連到這件事情裏來。等到翻案的那一日,好像也要把你捉到牢獄裏似的。”

他笑得矜持,手指聊賴地在膝頭上滑了滑又縮回了袖子裏,“那你就沒有這個福氣了,雖然我不是個好人,但是你抓不住我。”

抓不住而不是不抓,所以這裏頭有什麼旁的意思嗎?他也牽連其中,可又為何篤定她找不到蛛絲馬跡呢?她抬眼看他平和地飲茶,那茶水是新添的,入口甘美,卻不是原來的味道。

兩人再沒有交談的意思,相伴坐了半晌。長孫姒起身,臨去前又給他的燭台換上了新蠟,他卻擺手止住了,“不必要了,你自去玩吧。好好收拾行囊,莫要再同小時候似的,丟三落四。”

她的去意已經這麼明顯了麼?手裏二指粗細的蠟燭終究還是沒點上,她對他福了福身,轉身時卻聽他最後道:“今日同你說的話,好生掂量,記在心裏頭。我仍舊是希望你好好的,無論日後……我是你五哥,你還是總跟在我身後要抱要背的小丫頭。”

她心頭泛酸,忍住了淚道了一句是,悄無聲息地下了樓。外頭的天色不好,隱隱要布雨,哪裏都是陰沉沉的。路邊的樹下挨著一個人,垂著頭,手裏的折扇撐開翻來覆去地看,不過幾叢嬌貴的牡丹,幾行名句,卻是看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