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tion10-華年
今天是第七天,清晨的雨似乎停了。
文若穿著整齊的從閣樓上小心地爬了下來,木梯被他踩的咯吱作響。他今天起得稍稍有些晚,已經過了早上七點了。他滿臉笑容地衝我打了個招呼之後走了出去。
徹夜未眠的網吧裏烏煙瘴氣,老板呼啦幾聲把門窗通通打開,冷風立刻向屋內倒灌,昏昏沉沉的客人們旋即都被凍醒過來,他們三三兩兩、鬆鬆垮垮地陸續走出網吧,看上去就像是失了魂的落魄旅人,沒有半點精神。我不知道我是否也算失去了靈魂,但我寧願相信自己至少還算心沒有死。
我應該算是一個不稱職的死神了,因為在僅僅隻剩下半小時時間我的目標人物就該要死亡的時候,我卻猶豫不決了,我想要做下一個不稱職的決定,我想要放生一個少年,他的名字叫文若,文采的文,苒若的若。
我跟著這群落魄旅人一起結賬下機,這幾天來我已經和這裏的老板混成了熟人,幾乎全天24小時不間斷的消費,讓老板待我甚是客氣。“這台空位給你留著?”老板帶著些肯定的語氣似問非問。
我搖了搖頭:“不了。最近要開始忙了。”我沒有告訴他實話。我應該差不多已經忙完了,今天是接觸文若的第七天,我的工作也會在半小時之後就自行結束。
“哦,好吧。”老板顯然有些失落,“有時間就再過來玩玩吧。”
“會的。”我再一次回首這家網吧,是一間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白坯房,地麵上也僅僅是刷了一層白水泥,連瓷磚都沒有,幾排電腦加起來不足五十台,小小的網吧一眼就能望到盡頭,而那個閣樓,說是閣樓不過是在屋子深處自行搭了一個空層,擱了幾塊木板罷了。而文若就住在那個上麵。
這不禁讓我想起第一天見到他時的樣子。
“請問,你知道這條街怎麼走嗎?”我在寬闊的路邊撐著雨傘躲進一家路邊攤裏詢問地址,不知道是任務資料有誤還是這條街太小裝不起路牌,總之,我一個人在雨裏找了很久也沒找到資料裏給的那條街。
攤販打量了我一下說道:“你是外地人?就在你身後。”他的語氣簡直就像要說“你在開玩笑?”
我回身轉出去看了看背麵,那裏隻有一條又陰又長的小巷,我實在沒辦法和“正街”二字聯係起來。“你確定嗎?老板!”我又大聲問了一遍,雨太大,聲音有些傳遞不過去。
老板有些不屑。“這麼出名的一條街你都不知道?就在裏麵!去吧去吧!這可是本地出了名的網吧一條街啊!”
“哦,這樣啊!”資料上給的地址確實是一家網吧,隻是我沒有想到網吧會是在這樣的一條小巷子裏,於是在大街上來回穿梭了好久。“那麼這家網吧也在裏麵嗎!老板?”我給他看了看網吧的名字。
“在,在!你自己去找吧。”老板嘖嘖了兩聲又說道:“要不要帶盒炒飯?”
我謝過他的好意轉身向巷子裏走去。我開始有點好奇起這條街來,因為連一個路邊賣炒飯的,都對這裏耳熟能詳。不過看著這麼一條又陰又長的破舊小巷,我此前在心中所幻想的那種既能上網又能舒服喝咖啡的網咖是要徹底破滅了,而且不僅是破滅了,還是要相距甚遠。因為隻不過走了數十米,我就已經越過了七八家網吧,它們無一例外都是最普普通通的小網吧。
每家網吧門前都坐著一個像是看門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大多都是網吧自己的老板。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對我招呼著同樣一句話:“要不要上網?裏麵有空座!”這讓我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感覺自己像是一路都在被所有人盯著。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家,一直快到小巷的盡頭,在通向另一個路口的通道處,我才終於看見了我此行要找的那家網吧的霓虹燈箱,被擺在門前地麵上的小小的霓虹燈箱,上麵寫著這家網吧的名字,我懸在的心裏一塊石頭才終於落了下來。
總算找到了,而且一點沒錯,這裏完全沒有我想要的舒適,更沒有浮生華年的咖啡。我站定在路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坐在網吧門前的那個小人物,胸口的話還是脫口而出了出來:“為什麼是個少年?”
“要上網嗎?裏麵有空座。”耳邊傳來還未成熟的聲音,他看著我,我看著他。骨瘦如柴,我隻能想到這四個字來形容他,眼神暗淡無光,神情遊離,就像有著許多的心事,他帶著一副藍色邊框的眼鏡,仿佛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