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掛匾聊齋(2)(1 / 3)

蒲鬆齡便接過她的衣服烘烤。紅蓮奪過衣服:“你真是呆子。”

蒲鬆齡突然興起血性,猛然抱住紅蓮。兩張嘴緊緊地貼在了一起。洞外仍然下著大雨,洞內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蒲突然又猛力將她推開……

天漸漸亮了,雨也停了。馬匹在外打著響鼻。紅蓮替蒲鬆齡穿上衣服,蒲鬆齡也拈去紅蓮頭上的草屑。

紅蓮:“我該走了。”說完出洞翻身上馬。

蒲鬆齡站在洞外,恍如做了一夢。洞內的老實哥哥微笑地望著蒲鬆齡。蒲鬆齡想了一會,揮筆在老實哥哥身上寫下幾行字:“良心的尺度暫時放開,善惡的標準不妨變換。如果這樣,世上就隻有人性和友愛。”

他退後一步看看,對這種良心上的自我安慰似乎很是滿意。但很快又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終於將老實哥哥身上的字跡擦去。

蒲鬆齡終於回到了故鄉,回到了自家的場屋。妻子不認識似地望著他,漸漸流下了眼淚。蒲鬆齡替她抹去眼淚,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從包裹裏取出幾束手稿:“還好,還好,沒有濕掉。”

蒲劉氏:“這是什麼?那麼寶貝?”

蒲鬆齡:“裏頭全是狐狸鬼怪,可不能放跑了。”

蒲劉氏:“我還以為是什麼銀子。”

蒲鬆齡:“說起銀子,我還真有幾錠,是孫大人給的。”他在身上一陣掏摸,忽然變色,過了片刻,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路上碰到一群饑民,全都送給他們了。”

劉氏歎了一口氣。蒲鬆齡:“孩子他娘,我對不起你。”

劉氏苦笑了一下:“其實,我們精打細算,日子也能過得下去。你看牆上——”

牆上掛著一捆捆紅薯,一紮紮玉米,一袋袋的麥子。旁邊注著月日。

劉氏:“定月定日定量,這裏的糧食剛夠一年。”

蒲鬆齡眼睛一酸:“孩子他娘,真是太難為你了。”說著欲去吻她。

孩子們醒來。蒲鬆齡逐一地將他們親了一遍。

孩子小聲地:“媽,我餓……”

兩個兒子爭著舀粥。小女兒拿著碗擠不進去,一隻手指噙在嘴裏,眼巴巴看著爹。蒲鬆齡不覺心裏一酸,連忙替女兒舀了一碗。回頭瞥見門外倚著一個討飯的漢子,手裏伸著碗。蒲鬆齡便舀了粥倒進他碗裏。他仍擎著伸出的手不動。

蒲鬆齡:“喂,你這位大哥。”他觸了漢子一下,漢子應手倒地。

蒲鬆齡和妻子都歎了一口氣。

山道上,張篤慶與李希梅抬著一壇酒朝著滿井莊而來。

張篤慶在前,不時地大甩著兩隻袖子,讓扁擔獨自擱在肩上。李希梅在後,極小心極謹慎地雙手攥住扁擔,唯恐前頭走得突然一快,扁擔會從肩頭滑落。王鹿瞻唯唯諾諾地跟在後頭,隨時準備聽命的樣子,完全唯一人馬首是瞻。

張篤慶瀟灑自得地哼唱著什麼。哼唱突然停下。

王鹿瞻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說:“篤慶,我換你一下。”

張篤慶:“你那身子骨,扁擔一上肩,還不把腰壓彎成馬蝦一隻?”

王鹿瞻嬉笑:“是的,這倒也是。”

又走數步,張篤慶又突然停了下來。王鹿瞻剛欲詢問什麼。張篤慶仰天一個噴嚏,扁擔滑落。酒壇打碎了,好酒汪洋四溢。李、王二人都愣住了。

張篤慶伏在地上就喝,喝了一氣抬起頭,一抹嘴,吼道:“你們怎麼不喝?難道還要等著上菜?”

李希梅便蹲下,極為雅致地用手指蘸了酒在口中吮吮。王鹿瞻猶豫了一會,卻脫下棉襖,浸到酒裏。酒被吸進去,張篤慶喝不到了,便瞪了眼,“我說表哥,你有毛病?”

王鹿瞻囁嚅著說:“我、我帶回家去。”

張篤慶:“帶回家慢慢喝嗎?”

王鹿瞻:“帶回家讓你嫂子看看。”

張篤慶:“表嫂看見了不把你罵死?”

王鹿瞻這一次顯得很自信:“不,她一定非常滿意。這一回我可沒有吃虧,我喝進去的酒光吐出來就一棉襖了。”

李希梅掩口竊笑。

張篤慶搖搖頭:“走吧,酒沒有了,到蒲兄家裏,我這饞癮怕是沒法治了。”

王鹿瞻:“蒲兄家裏難道就沒有酒嗎?他夫人也管得很緊?”

李希梅:“走吧,這要到了才能知道。”他仍舊扛著空了的扁擔。

張篤慶奪下他扁擔扔了:“真是書呆子。”

“郢中三友”又聚到了一起,外加王鹿瞻,四人一桌,坐於場屋門前大樹下。

蒲鬆齡將夫人拽到一邊,拍著空壇對蒲劉氏一揖:“勞煩夫人打一壇酒來。”

蒲劉氏嗔道:“打酒可是要錢的。”

蒲鬆齡笑道:“有錢打酒誰不會?我手頭有錢也就用不著勞煩夫人了。”

蒲劉氏便笑著拿了空壇去了。王鹿瞻古怪地盯著蒲劉氏,眼珠子隨著她的背影一路遠去。李希梅故意咳了一聲,低下腦袋。蒲鬆齡隻是微笑不語。張篤慶突然將桌子一拍,王鹿瞻吃一驚嚇,這才回過神來。

張篤慶伸長腦袋在天空尋找:“飛了。蒼蠅飛了。”

王鹿瞻見是這麼回事,這才壯著膽子問蒲鬆齡:“蒲兄,那是你夫人?”

蒲鬆齡:“正是賤內。”

王鹿瞻瞪大了眼睛:“你能支使她打酒?”

蒲鬆齡:“這又如何?”

王鹿瞻便垂下腦袋思索,腳在地上來回地拖著。李希梅暗地裏用臂肘捅捅張篤慶。張篤慶鼻孔嗤了一下。

這時候蒲劉氏打了酒回來,將酒壇朝桌上一頓,笑吟吟說:“喝吧。”

蒲鬆齡一看是空壇:“壇裏沒有酒怎麼喝?”

蒲劉氏說:“壇裏有酒誰不會喝?”

張篤慶一擊掌:“妙,此言甚妙。”

蒲劉氏這才笑著從背後拿出一隻泥封的小瓶子。

蒲鬆齡謝過夫人便忙著拆封,聞了聞,將瓶子擎在耳邊晃晃,亢聲說道:

“河水清清,物價平平。一瓶酒總共三斤,請諸兄慢慢飲。定叫你一時醉,一時醒。聽得陶淵明說與劉伶:一瓶十足三斤,如若不信,把秤來稱,有一斤水,一斤酒,一斤瓶。”

蒲劉氏笑意盈盈地接過瓶給大家斟上。眾人都端起酒,王鹿瞻卻愣愣地望著蒲劉氏。李希梅瞟了一眼張篤慶,張篤慶眯起眼睛用手指將酒盅彈彈:“我說表哥,這是蒲夫人。”

“啊,是是。”

張篤慶又道:“這是在滿井莊蒲家,放開你膽子喝酒,沒有事。”

蒲鬆齡便笑著舉杯:“咱們郢中詩社的社友終於又相逢了,幹了。”

李希梅:“祝蒲兄平安歸來。”

張篤慶:“秀才喝酒就該有秀才喝酒的樣子。怎麼樣,每個人說四句酒令,必須是一本書裏的人名。我先說。”他咳了一下:

鬥轉星移,時遷。

萬紫千紅,花榮。

通靈寶玉,石秀。

閉門殺敵,關勝。

蒲鬆齡:“好,說的是《水滸》。”

李希梅:“我說三國吧——

鑿壁偷光,孔明。

孔雀收屏,關羽。

赤免殉主,馬忠。

四麵屯糧,周倉。”

蒲鬆齡:“下麵該是鹿瞻兄了。”

王鹿瞻瞥了蒲劉氏一眼,這才說:“就《紅樓夢》吧——

正月初一,元春。

踏雪尋梅,探春。

爆竹除舊,迎春。

花香撲鼻,襲人。”

張篤慶:“表兄對女人總是記得極清楚的。”

李希梅:“下麵該是蒲兄壓軸。”

蒲鬆齡想了一下:“嚼別人的書,總歸是缺一點味道,我這裏也有四句,諸位可聽好了——

寶寶睡覺,嬰寧。

機上取布,織成。

墨缸裏屍體,黑鬼。

彩筆文身,畫皮。”

張篤慶:“這是哪一本書裏的人物?”

蒲鬆齡:“這書的名字叫《聊齋誌異》,這就是書裏的人物。”

李希梅:“這本書咱怎麼沒有見過?”

蒲劉氏:“這本書就他一個人見過。”

張篤慶:“那是向壁虛構,子虛烏有。來,罰酒。”

蒲鬆齡也不爭辯,莫測高深地一飲而盡。

張篤慶拿起酒瓶搖搖,空了。蒲劉氏在擰絞一條毛巾。蒲鬆齡抓起空瓶,也學夫人一樣,在手裏使勁地擰著。

王鹿瞻:“蒲兄醉了,醉了……”

蒲便佯醉:“我沒有醉!醉什麼?再來三碗……”

這一年山東大災,饑民遍野。

某日,場屋後草垛旁倚著一個婦女,在敞開懷奶一個孩子。孩子拱奶,拱一會兒哭一會兒,哭一會兒再拱。但這婦女卻一動不動,蒲鬆齡上前一試她鼻息,她早已死了。

“戰亂災荒,民不聊生。”他回到家裏,望著牆壁上掛著的那些糧食出神。

於是他在柳泉邊擺了一個粥攤。大鍋冒著熱氣,饑民三三兩兩前來。

蒲鬆齡一邊忙著舀粥一邊說:“我聊齋先生不是善人。在我這裏喝粥,可得要拿出故事。一碗粥一個故事。”

饑民竊笑:“這聊齋先生還真是怪人,施粥換故事,倒還是第一次聽說。”

一饑民:“粗俗的故事要嗎?”

“要。”

又一饑民:“葷段子行嗎?”

“也行。”

一老漢丟下碗,抹抹嘴:“能不能再喝一碗?”

蒲鬆齡:“你得拿故事來啊!”

老漢:“好吧,我說一個,話說曹操率八十三萬人馬攻打孫權、劉備,這一天到了長淩河,河上隻有一座橋。兵馬過橋:的篤、的篤——的篤、的篤……”

蒲鬆齡擱下欲記的毛筆。

一饑民:“那以後呢?”

老漢:“的篤、的篤……”

又一饑民:“怎麼總是的篤、的篤……”

老漢:“八十三萬人馬,得全部過了橋才有以後。”

蒲鬆齡笑了:“行了行了,你老別‘的篤’了,這就給你再來一碗。”

“喝了這一碗,真的來一隻。”老漢想了想便說,“玉虛道長讓我學氣功,說氣功不難,就是一個靜字,靜久了就有好處。果然不錯,隻靜了兩天,我就得了好處,我對玉虛道長說:‘謝謝你,我差一點忘記,現在想起來了,村西頭的王家還欠我一鬥大麥’。”

眾饑民大笑,蒲鬆齡揮筆速記。

這時蒲子前來說:“爹,娘叫你回去吃飯。”

“好了好了,上午就到這裏。”蒲鬆齡蓋上鍋蓋,收拾了筆墨紙硯回家。

回到家裏,隻見妻子和孩子們都坐著,誰也不說話。鍋裏冒著熱氣,牆上掛著的半年的糧已經沒了。

蒲鬆齡嘿嘿自笑:“今天不錯,一上午記了好幾個故事。”

全家仍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明顯不對。蒲鬆齡強作歡快,極力調節氣氛:“你們都坐著別動(其實誰也沒動),我給你們盛飯。”

他抹桌、取筷、拿碗,十分殷勤。揭開鍋蓋,他愣住了。隻見鍋上蒸的是筆墨硯台。鍋裏煮的是一鍋紙頭。孩子們都偷眼覷他。

蒲鬆齡盛起一碗紙湯。筷子挑起紙片:“這是麵皮。”挑起紙團:“這是細粉疙瘩。”挑起紙屑:“這是豌豆、芝麻、山栗……”

他想苦中作樂,眼淚卻一滴滴地掉進碗裏。

孩子搖著娘的肩膀:“娘、娘……”

劉氏捂著臉衝了出去,奔進莊稼地使勁勞作。蒲鬆齡頹然地坐在門檻上。

沒有想到這時有兩個陌生人在茅屋後麵對著莊稼地裏的蒲劉氏指指戳戳,顯然是不懷好意。蒲劉氏勞動了一會兒,剛直起腰,埂坎下突然竄出兩個人,捂住她嘴,綁了就走。

這時有人發現了,大叫:“蒲家三嬸子被人綁走啦,三嬸子被人綁走啦……”

蒲鬆齡聽到呼叫,衝出場屋,隻見門外的樹上釘著一張紙條,上寫一行小字:明日午前帶一百兩銀子到青牙洞贖人,如敢報官,立即撕票。

他來不及多加考慮,一路狂奔,獨闖青牙洞。蒲鬆齡闖進青牙洞,隻見蒲劉氏反綁著坐在地上。蒲劉氏嘴被堵著,眼睛卻一亮。

綁匪:“好啊,這麼快就到了,一百兩銀子帶來了嗎?”

蒲鬆齡:“你們哪一位是當家的?我找當家的說話。”

一個大漢上前:“我們當家的不在,我是這裏的二哥,有話就衝我說吧。”

“我想請你放人。”

“可以啊,你銀子帶來了嗎?”

“很遺憾,別說一百兩銀子,就是十兩銀子,蒲某也拿不出。”

“我也很遺憾,沒有銀子,我們不會放人。”

“大清世界,光天化日,你們做這種綁匪的勾當,就不怕王法?”

“王法?哈哈王法?這世上還有什麼王法?王法都讓那些頂戴花翎給糟蹋了。”

“你們這樣,豈不是跟著一起糟蹋。”

“別廢話,快拿銀子來,沒有銀子我們撕票。”

“在下有一個要求。”

“說吧。”

“要撕票那就連我一塊撕了。兩票一起撕,那就是成全我倆到地下再做一場夫妻。”

二頭領:“想的倒好。要麼撕她留你,留你在世上吃一點沒有婆娘的痛苦,要麼撕你留她,留著她不怕沒有用處。”

眾匪:“對,留著她,留著她有用。”

鬧哄哄的眾匪突然靜了下來。洞口一暗,進來一人。

二頭領上前:“大哥,弟兄們弄來了一票,你瞧。”

大哥將蒲鬆齡仔細一看,突然後退數步,膝蓋一彎跪了下來:“你不是蒲秀才嗎?”

蒲鬆齡:“正是。”

大哥摘下帽子:“你認認,你還能認出來嗎?”

蒲鬆齡仔細一看:“你不是濟南欣悅酒店的卞老板?紫霞她爹?”

卞店主突然站起,從老二開始,一人一個耳光:“混賬,一個個都是瞎了眼的混賬,跪下,都給我跪下。”

十幾個匪徒便圍著蒲鬆齡跪了下來。

卞店主親自給蒲劉氏鬆綁,一邊鬆綁一邊直打自己耳光:“對不起,對不起,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有眼無珠,錯綁了恩人,錯綁了恩人……”

蒲劉氏瞪了他一眼,走到蒲鬆齡身邊。

蒲鬆齡:“卞店主,你有好好的營生不做,怎麼幹起了這勾當?”

卞店主又在蒲鬆齡麵前直挺挺跪了下來,嘴唇抖動著漸漸老淚縱橫:“蒲先生,我有冤,我卞老兒走到這一步,也是為人所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蒲鬆齡:“卞店主還是起來說話。”

卞店主仍舊跪著:“蒲先生。你可記得姓劉的那個按察使?承蒙先生設計搭救,小女紫霞才免得落入那個花瘋公子的手中。後來那個花瘋公子死了,那狗日的劉大人不知從哪兒聽說小女沒死,老羞成怒,後又派人將欣悅旅店封了,將小女賣進妓院,然後再假意花錢將小女贖出,小女就成了他買來的人了。他將小女關在他兒子生前住過的房間裏為他兒子守靈,盡什麼亡婦之責……”卞店主泣不成聲:“可憐小女紫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醉香園一帶的人說,他們半夜裏常常聽到圍牆那邊的哭聲。老身想去看看小女,結果一次一次被他們趕了出來。老身無家可歸,乞討街頭,在走投無路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拉了幾個人,進山幹了這綁票的勾當。”

蒲鬆齡:“再怎麼走投無路也不能幹這種瞎事。這不是正路,這是人幹的營生?人家能殺人,我就去放火。能行嗎?人家殺人犯法,你放火同樣犯法。你將自己對某一個人的怨恨用不恰當的方式宣泄到其他無辜的人身上,你說公平嗎?同樣的不公平。”

卞店主:“老身知錯了。老身曾經和弟兄們作過約定,隻勒索惡人,不騷擾平民百姓,結果、結果……”

一個匪徒連忙叩頭:“小的見蒲家開鍋放粥,以為是趁荒放貸,現在借你一碗,來年還我一鬥,才錯綁了蒲夫人。”

卞店主又使勁抽打了自己幾個耳光:“我該死,我混賬,都是老身作的孽。”

蒲鬆齡:“知錯能改就行,把隊伍散了,好好找一件事過日子。”

“眾兄弟都聽見了吧?”卞店主說:“這見不得人的瞎事到此為止,咱們眾兄弟再不要聚堆成夥,今後各找出路。”

眾人:“我們聽卞大哥的。”

卞店主抽出短刀:“卞某人當初拉你們上山,應當受到懲罰。”

短刀揮處,一截手指已經掉在地上……

蒲鬆齡夫婦離開青牙洞,走到路上,迎麵撞見個差役大步而來。

差役班頭:“你就是蒲鬆齡。”

蒲鬆齡:“不錯。”

班頭一揮手:“拿下。”

蒲劉氏:“你們怎麼能隨便抓人?”

班頭:“他私通綁匪。”

蒲鬆齡被押進縣衙。縣令汪石年聽說蒲鬆齡帶到,立即倒履出迎。

汪縣令迎出門外,在回廊裏一把抓住蒲鬆齡的雙手:“你就是蒲鬆齡、蒲先生?”

“那你就是新任的汪縣令、汪大人了?”

“正是,蒲先生叫我汪石年便是。”

“不知汪縣令為何拿我。”

“咱們還是進屋說話。”

二人進了書房坐定。

汪石年:“蒲先生是淄川才子,山東名士,下官早有耳聞。今日有幸得見,果然是清風朗骨,溫文儒雅。”

蒲鬆齡:“汪大人過獎了。學生是大人抓來的囚犯,現在卻在這裏坐享清茶,是不是有一點不太合適。”

汪石年起身一揖:“請蒲先生不要見怪,下官這是保護先生。康仁龍升任知府,但他還沒有離開淄川,他曾經發下話,仍要繼續捉拿先生。所以下官想在他還沒有動手之前,先將先生接到敝衙,妥加保護起來,待康大人離開之後,再還先生自由。至於嫂夫人那邊,我會派人前去知照,讓她別急。”

“那就多謝汪大人了。”

“不過,汪某也有一點私心。我汪石年也是施愚山老大人的門生,往日常聽老大人提及蒲先生的學問與才幹。下官剛到貴縣,百廢待興,頭緒甚多,我想趁這機會,將蒲先生請進衙門,可以就近請教,還望蒲先生不吝指點。”

“說到指點不敢。蒲鬆齡也非官場人物。但我從一個小民百姓的角度而言,為官者,首先要有正大光明的胸襟,拳拳寸心之間,萬不可陰暗藏私。這樣才能上不負朝廷聖恩,下不負百姓供養。說具體了,那就是輕徭薄賦,興利除弊,體恤時艱,蘇解民困,種德施思於百姓,再就本縣的實際具體來說……”

正說到這裏,忽聽門外一陣喧嚷。

差役來報:“大人,門外有十幾個人一定要見大人。”

江石年:“讓他們進來。”

卞店主帶著十幾個人在書房門口一齊跪下:“大人,小的曾經做過綁匪的勾當,小的們前來投案自首。蒲先生是小人的恩公,不是小人的同夥。大人現在就可以將小的們一齊拿下,但千萬不要為難蒲先生。小的們這就給大人叩頭了。”

汪石年和蒲鬆齡對望了一眼,蒲鬆齡上前將他們一個個扶起。

當晚,蒲鬆齡與卞店主燈下對坐。卞店主說他這一次回濟南,就是拚著被劉家的家丁打死也要闖進劉家,就是拚著這條老命不要,那怕是隻見上女兒紫霞一麵,死也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