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震驚世界的“環球大震”(4)(1 / 3)

葬完了小牡丹的母親,看著那些在土裏露著頭和腳的埋體,我實在不忍心。如果不及時埋掉,會被野狼和狐狸吃掉的。我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力氣,開始把壓在土堆裏能刨出來的埋體一個一個地刨出來。這裏有大人、小娃娃,還有老爺爺、老奶奶。有的一家五六口人無常在一起,從土堆裏拉出一個人,帶出好幾個人。開始看到這些埋體血淋淋的,各種痛苦姿勢,我心都翻過來了,心口惡心得直想吐。工夫大了,慢慢地到後來也就習慣了。從早到晚,我一個個清理完埋體臉上、身上的泥土、血跡。有的埋體赤身裸體,一絲不掛,我找來爛衣裳蓋住他們的羞體。我從土裏刨出埋體蓋過的被子,拆下被裏、被麵當卡凡,把埋體中的大人、女人包裹了,娃娃實在沒東西裹,隻能拔些蒿草蓋在他們光著的身子上。

深冬,地凍三尺,沒辦法刨坑,我隻能找到有凹溝的地方,再用鋤頭刨一刨,修理成長方形的土坑,把男人埋在一個坑裏,女人埋在另一個坑裏,再蓋上土。埋完人,我抱著小牡丹跪在墳坑前,念了幾段蘇爾,虔誠地向真主祈禱:“墳裏的人啊,祝你們平安,願真主恕饒我們和你們,你們是前赴者,我們是後繼者。”

天快黑了,小牡丹這時哭鬧個不停,我也餓了、累了。我背起小牡丹,領著大黃狗,一起回到我們的“家”。回來後,我在山坡上蝕開雪找了些苦苦菜葉、辣辣英葉和其他能吃的野菜葉,拾了柴禾,點火燒水,涮了一鍋野菜麵糊糊,我喂小牡丹吃,剩下的倒給大黃狗吃。一頓飯還沒吃完,看見山坡上麵有兩隻山羊在“咩!咩!”叫喚。我一愣,這裏怎麼會有羊呢?我定了定神,擦了擦眼睛,證實確實有兩隻羊站在那裏,羊後麵沒有放羊人,才想起來,噢!對了!大地震時羊受驚都從羊圈跑了,這兩隻羊是口渴了,趁天黑來找水喝。我喜出望外,跑過去想抓住山羊,可山羊在山裏野慣了,根本抓不住,一溜煙消失在夜色中。當我沒抓住羊空手返回來時,一個好笑的問題把我自個逗樂了。我還抓什麼羊呀,這山野裏就我和小牡丹兩個人,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們的,我們就是這裏的主人。於是我聯想到,應該抽時間到出去找一找,把地震中失散的牛、羊、驢、馬等牲畜都找回來,等過了年,開春時好開荒種地。再說,冬天正是羊下羔的時節,說不定還能繁殖好多羊羔呢。想到這裏,我才覺得我突然長大了,變成大人了,開始學著做起大人做的事情了。

大地震都三四天了,天天還有餘震,山體滑坡時有發生。每當深夜我睡得最死的時候,一次次地震,讓人膽戰心驚,我被嚇醒好幾回,小牡丹嚇得哇哇大哭。外麵幾隻野狼低一聲高一聲不斷嚎叫,仿佛嗅到了人的氣味,它們好像在商量如何合夥攻擊、吃掉我們。為了小牡丹的安全,我抱著她整夜坐在窩棚牆角,死死盯著門口,不敢睡覺。好在還有大黃狗在一旁忠實地守衛著我們。

按照回民的風俗習慣,人亡故後要抹四十天鍋(炸油香),走四十天墳。

清晨,我在泉水邊洗了小淨,拿上鋤頭,背上小牡丹,帶上大黃狗,走十幾裏路,來到我家原來的地方。由於沒有香油,不可能炸油香,我隻能天天到這裏來,給我大、我媽念經,給全村的人走墳。我在半坡的山柳樹邊,在我家倒塌的土堆上刨開一小塊平地,修了一個墳堰,以示紀念。我把小牡丹放在旁邊,她很聽話,一聲都不哭。我跪在那裏,虔誠地念了幾段索爾,然後祈求:“主啊!求你恕饒我和我的父母親,求你恕饒我的老師,求你恕饒男女信士和穆斯林,並求你恕饒穆斯林的活人和亡人,慈憫的主啊!求你承領我的杜哇(祈求)。”

每次走完墳,看著已被厚厚黃土壓實的家,現在已不是自個的家了,而是全家人的墳墓。此時,我大、我媽、我弟弟妹妹的音容笑貌又活生生地浮現在我麵前。我大、媽辛苦了一輩子,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弟弟、妹妹還小,還沒來得及嚐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一層黃土便把兩世隔開,我才是一個十一歲的娃娃,親大、親媽一夜間早早離開了我,整個莊子的父老鄉親早早離開了我,我孤身一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要知道我心裏是多麼難過,多麼傷心呀!可這傷心又能對誰說呢?說都沒處說去,我暗自流淚,心裏痛苦到了極點。

我擦幹臉上的淚水,背起小牡丹往回走,走著走著,忽然又聽到山背後有哭聲,我往後退了幾步,嚇出一身冷汗,我的媽呀!這又是哪來的哭聲?莫非又遇上了易卜劣廝?我來到一個高坡梁上細聽,是個男人的號哭聲。這時,我指使大黃狗往前衝,我緊跟著大黃狗後麵走。等下了一道坡,確實看見一個男人號天號地地哭。我沒敢上前驚動他,看著他的背影悄悄等待。大黃狗看我不敢上前,“汪!汪!汪!”大叫起來。那個男人回頭一看,見有人來了,不哭了,用手背抹了把眼淚,用回回固有的方式問候:“安色倆目爾來孔。”我細心打量,他三十來歲,圓臉,大眼睛,嘴厚,耳闊,臉紅撲撲的,頭戴回回小白帽,上身裏麵穿白土布褂子,外麵套一件黑色、對襟、盤布紐扣棉襖,下身穿白腰黑棉褲,係紅布褲帶,腳上穿自織羊毛襪子,黑駝峰口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