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訇走後,老爸爸把全家人叫到炕前,吃力地說:“努海,我快不行了。你聽我一句勸,為了這個家,為了爾撒,你就答應和牡丹成親吧,我求你了,行嗎?”我熱淚盈眶,哭訴著說:“老爸爸,這個事,我不能做。牡丹的命是她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我從救活她那一天起,就把她看得比親妹妹還親,我怎麼能娶她當媳婦呢?”新媽說:“你這幾年不在家的時候,牡丹把爾撒從生下來拉扯這麼大,她已真正成了他的媽,你想你能讓他們離開嗎?你就是不回來,牡丹早就發誓要把爾撒養大,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現在你回來了,應該接受牡丹對你和爾撒的愛,你要不答應和她結婚,不是傷她的心嗎?再說,你要逼她出嫁,等於往死路上逼她,你好好想想,應該怎麼決斷?”牡丹這時也哭著說:“大哥,我誰都不嫁。大地震時,你從死人堆裏救活了我,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現在爾撒還小,你也需要有人照料,我哪一點配不上你,你怎麼這麼對我?”牡丹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麵前。她這一跪,把我嚇壞了,我急忙拉著她的胳臂說:“好妹妹,你快起來,別太傷心,這個事我還要好好掂量掂量。”這時老爸爸坐起身來,吃力地說:“努海,你別再強了……別再強了,這件事你要不答應,我就是無常了,也閉不上眼睛……閉不上眼睛。你為了牡丹,為了我,為了這個家,你必須答應……咳!咳!”老爸爸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說完話,身體倒向一邊。“老爸爸你咋了,老爸爸!老爸爸!”全家人都一起過來扶起老爸爸,老爸爸已沒有了說話的力氣,眼光呆滯,隻是手指著我,示意讓我點頭答應他。我一看沒辦法,隻好點頭說:“老爸爸,你放心,我答應你,答應你。”老爸爸聽後臉上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微笑一樣,慈祥地閉上了眼睛。我把老爸爸輕輕放倒躺在炕上,老爸爸又輕輕叫了幾聲,用微弱的聲音說:“快去……快去叫阿訇來……給你們念個尼卡哈,我快不行了……我要眼見著你們完婚……完婚。”
為了能讓老爸爸安心地走,我答應了老爸爸跟牡丹結婚。新媽讓艾尤卜請來寺上的阿訇,我們都洗完阿卜達子,老爸爸在炕上牆角靠著被子坐起來,新媽扶在旁邊,艾尤卜、帥爾卜也跪在炕邊。沒有做任何結婚的準備,我和牡丹隻是換了件幹淨衣裳,雙雙跪在地中央,阿訇在炕中問念了幾段索爾後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努海。”
“你多大了?”
“我二十八歲。”
“你和她結婚你願意嗎?”
我猶豫了半天答:“我願意。”
阿訇又問牡丹: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牡丹。”
“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九歲。”
“你和田努海結婚你願意嗎?”
“我願意。”
接著阿訇念了尼卡哈,祝願我們白頭偕老。
這個時候,老爸爸突然瞪著眼睛,讓我和牡丹到他身邊,他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拉住牡丹的手,然後把我們兩個人的手緊緊放到一塊,他的手抖動著慢慢地放鬆下來,等我們再看老爸爸時,他已經咽氣了。
四
夏日裏,晴空萬裏,豔陽高照。一群白色的鴿子在藍天白雲間盤旋飛翔,鴿群嬉耍風勢,在空中不斷變換飛行姿態。它們一會兒直入蒼穹,一會兒倒栽地麵,一會兒振翅高飛,一會兒低空滑翔,盡情地鼓動著翅膀,盡情地飛舞翱翔,最後飛回清真寺,平展雙翅,緩緩下降,落在清真寺大殿的屋脊上。
甜水溝山大溝深,交通極為不便,基本與世隔絕,消息閉塞。在甜水溝新建的清真寺裏,每天莊子裏上了年紀的人五時乃瑪孜不脫,到了主麻的日子,十裏八鄉遠處的回民或步行,或騎毛驢,或坐牛車,到這裏來禮拜、聚會、趕集,甜水溝清真寺慢慢成了這一方回回穆民禮拜、聚會、議事的中心。
老爸爸無常後,寺裏人抬舉我,推選我當學董,接替老爸爸管理清真寺。有年紀的人都說:“你當過兵,見多識廣,能斷文識字,還會記賬,人緣又好,學董一職非你莫屬。”提起當兵,我汗毛倒豎。說起識字,也隻能會寫自己的名字,會畫幾個洋碼字。可在眾人眼裏,我成了能人,老人們常說:“吃一塹,長一智。”的確,經曆了種種磨難,我顯得更加成熟、老練。
冰雪消融,春天又到了,是種樹的大好時節。我利用人們上寺禮拜的機會,經常宣傳植樹造林的好處,讓阿訇講瓦爾茲時講種草種樹。在一次主麻聚禮的時候我對眾人說:“馬鴻逵是寧夏的主席,又是軍隊司令,每年春季種樹,他都親自參加,親自挖坑澆水。有個部下說:‘司令,你緩著去吧,讓我們來種。’馬鴻逵罵道:‘緩個啥!我是農林處長,我不幹,你給我幹呀?’在馬鴻逵的帶動下,每年樹種得多,成活率高,管護得很好。我當兵時,部隊對種樹搞綠化相當重視。馬鴻逵命令,對毀壞樹木者,重重體罰,誰家的毛驢啃了樹皮,就把這頭毛驢的頭砍下來掛在樹上,警示後人。”在場的人聽了都哈哈大笑,我說:“你們不要笑,我說的這都是真事。從今往後,誰家的牛、羊、驢誰家管好,不要到有樹的地方去放牧。以後誰家的牲口啃壞了樹,就有誰家來賠;實在管不住啃倒樹,就把牲口宰了,把頭割下來也掛在樹上。”我的一席話說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我接著說:“我今天向大家宣布兩件事。第一件,凡是甜水溝的人,以後誰種的樹歸誰所有,自己管護;第二件,從今天起正式成立護林隊,我擔任隊長,領著大夥經常到各處山林間察看。以後,我們要學著我部隊‘種、管、護’管理樹的辦法,不但要多種樹,還要養護讓它成活,保護好不要讓外人偷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