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要改變一種活法(1)(1 / 3)

自艾尤卜去世後,我精神短了一截,走路腳跟子都站立不穩。

帥爾卜心裏不痛快,拿著他大留給他的泥哇嗚,一個人坐在山頭上,使勁地吹。他用自編的曲調,吹得如泣如訴,哀婉淒涼,讓人聽著悲傷不已。

牡丹生了個兒子,取經名叫蘇萊曼,新媽服侍剛剛滿月,嬰兒的身體還很虛弱。

主麻日,我做完邦布達乃瑪孜。

我沒有回家,帶著阿卜達子徑直來到艾尤卜和蘭草的墳前,這裏還有老爸爸的墳塋。墳地裏陰森沉悶的氣氛讓我喘不過氣來。我跪下來誦讀《古蘭經》,為亡人做最真誠的祈禱。當我十指合攏,雙手捧起出色倆目(求主恩準)時,冥冥之中,我看見老爸爸站在我麵前,神情威嚴,目光銳利。我在驚恐中開始自責:“老爸爸!我沒有照顧好艾尤卜,我實在對不住你,我心裏有愧,心裏有愧呀。”兩行熱淚模糊了我的雙眼,等我再睜開眼睛時,老爸爸早已不見了,耳邊卻回響著“我不怪你。你要種樹,種樹,多種樹……”的聲音。

我在墳地上跪了很久很久,大地震時那可怕的一幕又浮現在我眼前。二十年前,隻聽轟隆隆一聲響,天塌地陷。我的家毀了,我們村子毀了,整個山區毀了。可時至今日我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天夜裏我媽催我出來尿尿?為什麼單單就活了我一個人?要不是救小牡丹,要不是受到牡丹媽的教育,我能生存下來嗎?要不是後來遇上老爸爸,遇上新媽,我能活到現在這樣嗎?老爸爸、新媽、我、牡丹,還有索菲燕,雖然我們姓氏不同,出身也不一樣,可二十多年來我們像一家人一樣,相互依戀,相互攙扶,一步步走過來了,這是多麼的來之不易呀。可惜的是,家裏的光陰日子剛有點起色,先是索菲燕走了,後來老爸爸也走了,現在我的好兄弟艾尤卜又走了。新媽辛辛苦苦操心了這麼多年,年邁體弱,現在已力不從心。帥爾卜、爾撒年齡還小,這一家之主的責任就落在我一個人身上。想到老爸爸、艾尤卜他們,我暗自發誓:“老爸爸你放心,索菲燕、艾尤卜你們放心,我要照顧好新媽,照顧好帥爾卜、爾撒,要把這個家支撐起來,要把家裏的事辦好,聽從你的話,種樹,多種樹。”

從墳地上回來,我村前村後,山前山後轉了個遍。老爸爸在時栽的樹都已成材,小的可以當椽子,大的可以當檁條。山坡上的山核桃樹、山桃樹、山杏子樹都已掛果。老爸爸為種樹把命都搭上了,可惜的是,這幾年我光顧了寺道上的事,沒有好好經營這些樹。剛才老爸爸冥冥中的點撥,使我思緒萬千,感慨萬千。

晚上,吃過飯,一家人圍坐在新媽屋裏的炕上。一盞油燈放在炕桌上,新媽坐在炕的正上方,昏暗的油燈映照在她的臉上,她臉色青黃,臉頰上布滿了皺紋,一夜之間,蓋頭下兩鬢頭發白了許多。我坐在新媽左邊,看得真切,心裏隱隱作痛。牡丹給娃娃喂完奶過來放上茶盅子,倒上滾水,然後坐在我身邊的炕沿上。爾撒坐在奶奶右邊,旁邊盤腿坐著的是帥爾卜。家裏少了艾尤卜,頓時冷清了許多。我把我的想法說給全家人聽,我說:“今天我給艾尤卜走墳,在墳地裏看見了老爸爸,老爸爸到了天園,臉上清秀得很。我知道,老爸爸最掛心這個家。這幾年我主要管了清真寺,家裏操心得少。艾尤卜出事,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盡到責任,我有愧,要是……”

新媽接過話題說:“快別這麼說。父母生身,自己立誌,哪有為了一個女人跳水的。再說真主的口換到了就那麼個歸回,怨誰呢?誰也不怨。你是個顧家的娃娃,別抱怨,管清真寺也是應該的,好著呢,新媽不會埋怨你。”

我伸手撥了一下油燈,接著說:“我想從今往後,不光是為這個家著想,還要為這個莊子上的人著想。”

話音沒落,帥爾卜冷不防插上一句:“大哥,你是不是駱駝的脖子——吃過梗了?你管得也太寬了吧。”帥爾卜已對我不管家裏的事有些不滿。

新媽瞪了帥爾卜一眼說:“別插嘴,讓你大哥說。”

“我是說,要把思路放寬展一點,咱們要改變一種活法。今天我在山前山後轉了一遍,老爸爸在時種下的樹都已成材了,山果樹也都掛果了。我們每年隻顧操心種田、養羊,樹林都荒廢了。我在清真寺時每到集市,看見趕集的人多,賣的東西卻很少,外村人背幾捆柴草,拿幾個柳條筐,都能變成錢。這幾年自然災害多,幹旱少雨,種下的莊稼沒收成,每年都是種一葫蘆打一瓢,可我們還死死守守著老祖先留下來的老規矩不變,隻知道種田,收糧食,不知道還能幹點別的。我想,現時天氣轉暖,正是種樹的大好時節,我們動員全莊子上的男女老少,到山上種樹,修樹剪枝。到山溝撿拾掉落下來的山核桃、山杏、山桃。樹枝曬幹自家燒柴也行,賣錢也行。山果可當種子賣,既變了錢,還發展了山林。柳樹枝長得太密了,可以砍一些柳樹條子,莊子裏會編筐、編背篼、編笸籮的人多的是,隻要人勤快,都可以變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