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封齋月前就搬進了新窯洞。我和牡丹、爾撒住一孔窯洞。住窯洞有住窯洞的好處，冬暖夏涼不說，因離莊子比較遠，清靜多了，從此我隻是安心上寺、禮拜，家裏的一切事都交給爾撒出麵處理。
開齋節到了，甜水溝的穆斯林在尊貴的萊麥丹月（齋月），虔心誠意地封完一個月的齋。今年我們過了一個最冷清的開齋節。從寺上禮拜回來，給亡人走完墳，全家人聚集在新媽的窯洞裏，給新媽說“色倆目”，沒有了往年你家送我家、我家送你家地送油香、饊子的熱鬧場麵。
臘梅今天著實收拾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身大紅花綠底的新衣裳過來送油香，在粉紅色蓋頭下，出落得落落大方。她走進新媽的窯洞，先說“色倆目”，看見屋裏人多，光線太暗，也看不清是誰，放下盤子裏的油香轉身就走。新媽說：“給你媽說色倆目。”又對菊花說：“菊花，你把我家炸的油香拿上兩份，讓臘梅帶回去。”菊花拉著臘梅到她住的窯洞裏去說話。
新媽歎了口氣對我說：“臘梅是個好娃娃。先前我還嫌棄人家家裏娃娃多，生活困難，不願意這門親事。現在倒過來了，人家比我們強了，人家是雇農，我們成了地主。我看早早把他們的婚事給辦了吧。”
我想了一會說：“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臘梅能出來幫我們，一個女娃娃，不容易呀，有膽識。等天暖和了，再挖一孔窯洞就把爾撒的婚事辦了。”
帥爾卜反對說：“我看這門親事不可能成。你們想想，地主家和雇農家成親，找著挨批鬥呢。人家是‘羊’，我們是‘狼’，‘狼’和‘羊’能結婚嗎？”
帥爾卜的話說得大家都不言語了。確實，在現時，爾撒和臘梅成親是不合適的。我說：“帥爾卜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就是我們兩親家同意，村委會、貧協出麵阻止，還是辦不成。”爾撒坐在牆角低頭不語。他現在心裏亂極了，前不得，後不得，左不得，右不得。
初春的農田，到處黃土飛揚，農民們都忙著春種。有的用毛驢馱著用毛口袋裝的土糞向田裏運糞；有的犁田，有的耙地。加入了互助組的農民正三五成群備耕。今年我家田少了，娃娃們也都大了，勞力多了，十畝田幾天就犁完耙平了，等幾天地氣返潮時就可以播種小麥了。
金姨媽拉著分來的大黃牛，臘梅扶著犁在犁地。臘梅是第一次扶犁，手上又沒有勁，犁鏵東倒一下，西歪一下，地犁成了麻花。爾撒看見過來幫忙。金姨媽滿心喜歡地說：“爾撒你可來了。我正想，犁不好地咋種莊稼呢，往年都是你大過來幫忙，今年……你能過來幫忙就好了。你和臘梅先犁，我回去給你們做飯去。”說著金姨媽先走了。
爾撒和臘梅兩個人犁著地，誰也不願意開口說第一句話。爾撒一抖犁，臘梅就知道該走正了；爾撒一提犁，臘梅就知道該拐彎了。雖然都不說話，但配合挺默契。犁了一會兒，在一個看不見人的背山坡處，爾撒停住了手裏的犁。臘梅掉頭看了爾撒一眼，心想該歇一會兒了。這時，爾撒已按捺不住心中燃燒的烈火，幾步跨到臘梅跟前，還沒等臘梅反應過來，兩個人就嘴對嘴地親到一塊，臘梅掙紮了幾下，可她沒能阻擋住爾撒的激情，被爾撒狂吻了一會後，才鬆手坐在犁鏵杆上。
臘梅喘著粗氣說：“你以後不要這樣，大白天的，讓人看見了多丟人。”
“看見咋了，誰讓我看上你了。別人想和我親，我還不稀罕呢。”
臘梅小聲說：“快別說了，開始你們家還嫌我家窮呢，現在又說喜歡我。”
爾撒知道有點理虧，生氣地說：“哼！不願意就算了。”站起身來要走。
臘梅趕緊說：“我媽說了，讓你家準備準備，我們就結婚。你說行不行？”
爾撒說：“我說又不頂事。今天新奶奶、我大都說了，準備再挖一孔窯洞，就辦事。可帥爾卜爸爸說‘狼’和‘羊’不能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