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嬌唇微微張了一張,沒說話,身形微動已經回複低眉順眼的原狀,聲音隻有幾乎微不可查“啵”的一下。這瞬間,汪直已經上前與林遠圖換了三掌,動作身形之快在馮保眼中似已非人,而對掌聲不仔細聽也不能發覺。
林遠圖回首看向汪直探尋他的目光,而汪直也似有深意,躲過了對視。馮保畢竟掌權多年,察言觀色功力不淺,知道這二人間有秘密不合自己得知的,且多與皇爺本人有關,不便明目張膽的摻和,隻是客氣地延請林遠圖:“這位先生,或可在東廠多盤桓幾日?如今皇爺求才若渴,奴婢忝為東廠都督做了皇爺的手腳眼目,可是很需要先生這樣的手段。”
林遠圖交回了紅袖和尚的腰牌,並不想理會宮廷和朝野的齷齪,隻是瀟灑拱手並不接茬,朗聲道:“告辭了。”
隨著話音,身影已沒。這身法比起接招汪直的剛才,明顯快出一截,讓汪直看了恍然出神。
汪直是一直跟在萬曆爺身邊的小太監,辦事深合帝心,也是這一代習練了那門練氣術的內宦。紅袖和尚在嘉靖爺崩後出家為僧寄居福建莆田少林,宮中是知道的,因先帝不得嘉靖爺喜愛,也與紅袖和尚沒什麼掛礙,可到了萬曆爺即位就不同。宮外散軼著閹人專屬的高明功法,還被紅袖和尚編纂進了所謂《葵花寶典》,在江湖上聲名鵲起,雖然這功法的根底少有人知,但對皇室來說卻不可忍。幸或不幸的,紅袖和尚過世,並沒有《葵花寶典》出世的消息,宮中的戒備也就稍稍放鬆,不再急於把《葵花寶典》可能的知情者全部找出來殺掉,而是把找回腰牌當作了重點。
如今,腰牌回來了,可練氣術卻顯然在一個不為皇爺掌控的人身上出現。汪直知道此事不便由馮保知情,便對了三掌,意味約定再次見麵。
這三掌訊息簡單,不會有更確切的暗示,但隻要確定互相約定見麵的意圖,兩個同樣練氣根底的人,還是很容易見麵。
這夜,汪直與林遠圖在皇城腳見麵,天掛冷星,微風拂麵,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氣氛。汪直脆聲道:
“若按那些江湖人的說法,你可是我的師兄了。師兄,你知道我們這功法的來曆,也當明白皇爺不能許我等樣人流落宮外,或為妖人所用。不知師兄若何看法?”
“不敢當。你為皇爺身邊得用的人,不可自輕自賤,與江湖人相提並論。如今天下太平,沒什麼妖人作祟,我也已成家立嗣,願處江湖蓬蒿之間,絕不會給皇爺添亂的。”
“空口無憑,師兄也知道皇家的規矩,不同於江湖的規矩。如果因為不在宮裏長大,師兄感觸不深,紅袖大和尚應該有過交代吧。”汪直言詞頗利。
林遠圖沉吟半晌,道:“紅袖和尚也曾遺命我回宮侍奉皇爺,終於是野生野長,沒來擾皇爺清淨。前月紅袖和尚的埋骨地遭焚,我深感對他不住,便把他的腰牌送回,了結這番淵源。若果你今日約我是要替皇爺拔掉我這顆野草,那就多言無益,動手吧。”
汪直,小小的人兒,把巴掌拍得響亮,在夜空中顯得詭異。掌聲中,隻聽見皇城腳下轟隆隆的腳步響個不停,不一會兒,這方場地中已經被四麵的弓箭指著,數百人各舉燈火,在火把下汪直的臉色紅豔豔似喝了醇酒。
“若果隻要你死,何必用我動手,東廠一聲令下隻說你是宮中逃奴,江湖人皆願殺你以奉陛前。”
“那就小師弟劃下道來吧。”林遠圖看著這個典型的官家人卻玩出了幼稚的江湖手段,也隻好配合起來。
“閱後即焚。”一道白光射來,林遠圖伸手抄過,原來是一折紙簽,上寫:
“三更前帶張居正人頭陛見。”
林遠圖心頭巨震,仔細瞧向汪直的方向,邊尋找某個自己從未見過的身影,邊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