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翼安這兩日皆歇息在自己的乾清宮,龐大恢宏的宮殿,分外空蕩冷清的床榻,讓他日夜難眠。
他正式下達聖旨,本陳將軍斬首之刑也改為賜毒酒,隻念及他從前的功勞留個全屍。
更讓大多數群臣所料不及的是,皇帝大赦陳家其餘人,別說誅九族了,連陳家養的馬匹都沒被連累殺掉一隻。
在紛紛亂亂的氛圍裏下了早朝,李翼安正吩咐陳公公移步養心殿,這慈寧宮突然來了人,說太後想和皇上說幾句體己話。
李翼安歎息,哪有什麼體己話,不過是陳將軍連帶著皇貴妃的事情還沒有個結果,太後心急了罷。
慈寧宮內四處放著冰庫裏冬日儲存的冰塊,太後自己輕搖著一把清雅有韻的象牙編織嵌象牙染雕柳燕圖團扇,宮女在旁側為她捏著肩膀,一派清閑。
“皇上駕到!”
太監掀開卷簾,李翼安緩步走入。
“兒臣給母後請安。”
當太後看見多日未見的皇帝兒子抬起頭來,近在咫尺的那刻,李翼安眼底的倦意,眼瞼的暗青、消瘦下巴和尚未打理的胡渣讓她不禁頓了神。
“皇兒……”
連忙將李翼安扶起,帶往自己身邊的軟榻入座,一手撫上了皇帝的麵容。
“皇兒,那陳將軍乃是朝中一根毒刺,你此番除去心頭大患,怎的還愁容滿麵?”
除去了心頭大患,就能高枕無憂嗎?他本以為,自己鏟除惡亂就能暢快淋漓,可是每每眼前浮上陳恙芯的麵容,他便如鯁在喉,仿佛把朝中那根拔了的毒刺又插回他的心上……
李翼安道:“無妨,勞母後費心了。”
太後見皇帝閉口不談,秉著那便不多過問陳將軍之事的原則,輕巧地轉口問道:“皇兒可想過皇貴妃如何處置?”
這些天的鬱結可不是就是卡在這,太後語落,李翼安的唇抿得更緊,眉頭蹙得更深。
“依哀家看,念及她伴君多年深得聖心的份上,貶降為貴人,移居重華宮如何?”
從獨為尊貴的皇貴妃降為宮中最不起眼的貴人,還要移居距離乾清宮最遠,東西六宮之外的重華宮,雖免了誅九族,保住一條性命,可對她而言,倘若應承如此太後懿旨,恐怕接旨那日亦是她命斷之時。
“不妥。”李翼安思慮片刻,毅然否決。
“縱然那皇貴妃是心高氣傲,但陳將軍犯下十惡不赦之罪,饒她陳氏一族已然得讓她感恩戴德的謝恩……”
太後怎麼會看不出李翼安的憂慮,昨兒個繡貴妃還帶著寧安公主來慈寧宮請安,為的不也是給皇貴妃求情,可本來當誅九族的罪被大赦,便引來諸臣不滿,如若還不痛不癢的輕罰陳將軍之女,那皇家威嚴何存?不知皇帝又要遭何種非議。
“陳將軍一人罪大惡極,而皇貴妃多年久居後宮與此事無關,此番實屬被連累。”
太後見李翼安似是鐵了心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得鬆口:“那依皇兒的意思?”
李翼安展眉:“暫且禁足永和宮。”
太後驀的放下手中涼扇,提聲疑惑道:“隻是如此?”
李翼安看向太後的眼眸中波瀾不驚,聲涼如水:“隻是如此。”
“皇兒糊塗啊!她還如何擔得起皇貴妃的封位?!”
太後的麵上寫滿了“不可理喻”,這屋內的冰塊也消不去她愈發強烈的火氣。
眼見著太後快要暈厥的模樣,李翼安將本要脫口而出的“擔得起。”這三個字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