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金帛世的手即將抓住陶來香的手,嘴唇也即將觸碰到她的嘴唇的時候,卻在我的內心深處冒出一個十分奇異的想法——不對呀,這算乍回事兒呢?
陶來香是我馮二春的未婚妻,換句話說,是我馮二春的女人,生前連她的手都沒摸過,嘴兒也沒親過,現在好,有了機會了,可以拉手可以親嘴了,但這雙手卻不是我馮二春的,嘴唇也不是——是我馮二春的魂靈借體還魂在了金帛世的身上,可是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卻突然覺得很別扭,甚至覺得這分明是讓金帛世的身體占了天大的便宜呀!
“我這是咋了呢?”極度的矛盾迷茫,讓我停止了手上和嘴上的動作,停在那裏,在內心用意念與鬼斧對話。
“很正常,人類的通病……”鬼斧話裏話外是說我犯了人類的通病!
“啥通病啊?”
“自私,嫉妒,吃醋……”
“不是吧,我哪裏自私哪裏嫉妒哪裏吃醋了?”我聽鬼斧這樣評價我,很是驚異,立即這樣反問道。
“你覺得陶來香是你的女人,所以,別的男人誰都不許碰,即便是你借體還魂成了金帛世,用他的身體去觸碰陶來香你也會覺得那是被別的男人觸碰了,而你的妒忌之心讓你醋意大發,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你馮二春以外的男人用任何方式來觸碰你曾經的未婚妻,所以,即便是給了你這樣天賜的良機,你都會在極度矛盾的兩難選擇中浪費大把的機會……”鬼斧對我的行為及其心理做了深入剖析。
“可是我若是過不來這個勁兒的話,硬要那麼做,回頭一定覺得很別扭甚至很懊悔的……”我知道鬼斧說的在理,可是我真是一時半會過不來那股勁兒呢。
“看來,你的魂魄與金帛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磨合完畢,還有離皮離骨的感覺,沒有達到身心結合,神魂合一的境界……”鬼斧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那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該如何行事呢?”我還是想尋求某種途徑來解決目前的狀況。
“用你們人類的一句歌詞來回答你吧……”鬼斧又開始轉了好像。
“啥歌詞啊?”我卻不想直接回絕和揭穿他,倒要聽聽他能說出什麼來。
“跟著感覺走吧——什麼時候你覺得你就是金帛世了,或者說,你覺得金帛世就是你馮二春了,什麼時候也就知道該做什麼該怎麼做了……”鬼斧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那要等多久啊……”我真看不到未來是個什麼樣子。
“用你們人類的一位偉人的詩詞回答你吧——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吧……”鬼斧越是到這樣的時候,說出的話就越是玄乎其玄……
“說實話,聽了你的話,對我沒啥實質的幫助,還要我自己去探索和煎熬才行……”我這樣說是埋怨鬼斧沒給我一個準確的,哪怕是個大概時間。
“能明白這個道理,已經算我跟你談話的意義了……”鬼斧卻這樣回了一句。
而就在這個時候,陶來香住的東屋房門開了,我那個幾乎不說話的親娘端著一碗小米稀飯一掀門簾進來了……見了我,隻是深情地看了一眼,一句話都不說,就放下小米稀飯,坐在炕沿上,將陶來香的上半身給抱起來,讓她就那麼斜臥在我娘的懷裏……
然後,我娘才將那碗小米稀飯拿過去,但並沒有直接用羹匙去喂她,而是將小米稀飯放在了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個煮熟的雞蛋,磕開了蛋皮,剝出了蛋白,然後用羹匙將蛋白切開,將裏邊的蛋黃剝離出來放進了小米稀飯中,將蛋白放在了撥開的蛋皮裏,再用羹匙將小米稀飯中的那個蛋黃給弄碎並且在小米稀飯中攪拌均勻,這才舀起一勺,放在嘴邊試了試涼熱,覺得沒問題了,才開始將帶有蛋黃的小米稀飯,一口一口地喂進了陶來香的嘴裏……
說來奇怪,盡管陶來香出於昏迷狀態,可是我娘給她喂食帶有蛋黃的小米稀飯的時候,她居然能配合著張開嘴,並且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很快,一碗帶有蛋黃的小米稀飯竟然都被昏迷中的陶來香給吃掉了……
吃完最後一口,我娘才將陶來香給放平了,將蛋殼裏的那個蛋白放進了空了的碗裏……本來以為我娘做完了這些,會端起那隻碗默默地離開呢,想不到,我娘居然放下了那隻碗,從炕沿上下來,一把就拉住了我的一隻手,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居然將我拉到了炕沿邊,將陶來香的一隻手給拉起來,直接放進了我的手心裏……
我被我娘的這個舉動給驚呆了,完全想不到我娘的這個小小動作要表達的深層含義有多麼的深邃豐富……還沒等我更多地體味我娘這樣做的全部目的和意義,竟聽到我娘開口說道:“兒呀,別再鬆開她的手了……”說完,不再多一句廢話,起身端起那個空碗,就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娘啊,我那幾乎不說話,一旦說話就讓人振聾發聵的親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