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世玉聽了就說:“你家大少爺還能跟我們家的狗崽子一起來玩兒?”
梅兒也不聽關世玉怎麼說,就用眼睛東看西看,還提高嗓門兒喊著“春雷!春雷!媽媽來找你了,咱們回家去吧……”可是怎麼看也沒有,怎麼喊關春雷也沒出來。
關世玉就不耐煩了,就說,別喊了,像叫魂兒似的,你兒子那麼淘氣,快到別的地方——比方水井呀、菜窖呀、茅房呀、糞坑呀——去找找吧,興許你的寶貝兒子就在那裏玩得正開心呢!
梅兒聽了,就呼吸急促,大腦缺癢,幾乎眩暈倒地,幸虧有馮二春在身後扶住,才沒摔倒。關世玉見了就又撇嘴揶揄說,喲,還真給抱住啦,梅兒呀,有馮二春呢你還怕啥呢,春雷要是沒了,你跟馮二春再生一個不就得了嗎!梅兒被氣得腦門出汗、嘴唇發白、手腳冰涼、幾乎窒息。可是盡快找到兒子的強烈予望讓她堅強地挺住沒讓自己暈厥過去。她喘著粗氣緩了片刻,就跟馮二春出了關世玉的屋子,就開始到處尋找失蹤的隻有六七歲的關春雷。
到了水井,馮二春說,我下去看看吧。就沿著井壁下到井裏去找,沒有;到了菜窖,也是馮二春下去,幾乎翻開了所有的蘿卜白菜土豆地瓜,還是沒有;又去茅房、糞坑,還是沒有。還有哪裏呢?倉房找了,沒有;柴火垛、草垛找了,沒有;就連家裏的大缸中壇小罐都挨個找了看了,還是沒有。再就是關家大院的所房間,每一個角落,也都地毯式地搜了一遍,就是見不到關春雷的身影。梅兒就一屁股坐在了冰天雪地上,任憑自己的淚水南流北淌……
關世金都坐不住了,他也擔心這也許是關家的最後一根獨苗的生死安危,就出了關家大院,到村子裏,鎮裏四處打聽。
有人就說,最近可是看見狼群啦,會不會……有人就說,這兩天附近可是有土匪活動,是不是他們……還有人說,日本人就喜歡用中國的童男搞細菌試驗,有沒有可能……梅兒聽了這些消息就號啕大哭起來。
她就哭道:我可憐的兒呀,媽媽剛剛離開你一天你咋就丟了呀,你是媽媽的心頭肉哇,你咋就忍心離開媽媽呀……我可憐的兒呀,你到底在哪裏呀,你答應媽媽一聲呀,媽媽給你買了許多好玩兒好吃的東西呀,你快答應媽媽呀,你快回到媽媽身邊哪,媽媽想你呀,媽媽愛你呀,媽媽不能沒有你呀……孩子呀,你到底在哪裏呀,你怎麼就不答應媽媽,怎麼就不快點兒回到媽媽的身邊來呀……
梅兒就這麼連哭帶叫地呼喚了三天三夜,還是沒有關春雷的一點消息。最後,梅兒竟一陣劇痛,再次小產……並且失血過多,終於暈厥過去,人事不醒……
……到了大年三十的下午,梅兒突然醒來,她說她夢見一個和尚來到了關家門外,就叫馮二春趕緊到大門外去看。馮二春一開關家大門,真就見到一個白眉白須的和尚在關家門外化緣。馮二春就聽了梅兒的話,把和尚讓進了院子,可是和尚仿佛知道關家的一切,進了院子就說他要先進關世玉的屋子。梅兒跟馮二春就把和尚送到了關世玉的屋裏。和尚一見關世玉就雙手合十,邊施禮邊說,施主一向可好?關世玉也認出了這個和尚就是當年救治過的那個和尚,但她正好犯了煙癮,就不耐煩地說,大過年的,你一個臭和尚來找我幹什麼?和尚就說,善哉,善哉,貧僧雲遊四海,途徑此地,見貴宅上空陰霾密布有不祥之兆,因跟施主有過交往,就前來告知,以圖化解……
關世玉聽了就更不耐煩了,就邊往外轟和尚邊說,別想拿這些來嚇我好讓我給你施舍——當年救我是你自己樂意,是你自己想借救我來修成正果,我才不領你的情,我才不會信你的一派胡言給你一塊錢、一粒米呢——快滾出去吧,姑奶奶我煙癮上來了,別掃了我的興……
和尚也不急不腦,就邊退出關世玉的房間邊說,施主息怒,貧僧這就告辭……說著就退出了關世玉的屋子。到了院子裏,梅兒就說,大師請到寒舍小坐,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就把和尚讓進了自己的房間。
然後拿出二十塊銀圓遞給和尚說,這十塊是感謝大師當年救了我們家的人;這十塊是我想請求大師給我算算我兒子的生死凶吉。和尚接了錢也不推辭,閉目思謀了良久,才睜開眼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你兒子已經慘死了,但他的靈魂還在貴宅的上空盤旋著……梅兒就趕緊跪地問道,大師快告訴我,我兒子的屍首現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