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領著木頭和馮二春就要回故鄉了。山貓卻提出,他不跟著回去了,他說他的戰友在伊寧給他在市武裝部找了個保衛的工作,他決定留下來。梅兒也無話可說,但她十分感激這個年輕人,就對他說,是你幫我們一家團圓了,我真不知道怎麼感激你,你記住梅姨一句話,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需要,就來我家找我,我們全家都會把你當親人看待,都會全力以赴幫助你的。山貓聽了,就爽快地說,我會的,梅姨!
山貓一直把梅兒和木頭還有馮二春送上烏魯木齊的火車才揮手跟他們告別。臨別的時候,梅兒從貼身處掏出一根金條來,塞在山貓的手裏說,將來給你的媳婦打個戒指吧。山貓死活不要,梅兒就生氣地說,你若是不要就是瞧不起梅姨,就是不認梅姨,快拿著,梅姨家裏還有呢!
山貓也就不再推遲,將那根金條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裏。梅兒他們跟山貓還有他的戰友告別之後,就一路輾轉東行,還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回到了故鄉錦州。
一路上,梅兒給馮二春和木頭講了家裏人的坎坷遭遇,聽得木頭咬牙切齒,泣不成聲。後來,木頭也講了他自己以及後來將師父馮二春接走的故事,聽得梅兒也是一陣心酸一陣心疼,沒想到男人們也遭受了那麼多是坎坷和淒慘的經曆,看來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呀……
木頭說,他1960年從家裏出來簡直走投無路,茫茫人海,蒼蒼世界——哪裏是我木頭的安身之地呀!
沒有戶口,沒有親朋,風餐露宿,朝不保夕,加上三年自然災害還沒完全過去,一個不敢暴露姓名,不敢說出身份的人,簡直就像老鼠一樣,隻有在夜間出來在異鄉的土地上遊蕩。
開始的時候還像個君子,後來身上的錢花光了,實在餓的慌了,就去地裏偷貧下中農的地瓜茄子吃,有時候被人家抓住了,邊被人家打,還邊往嘴裏塞東西,生怕失去了這些食物,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有吃東西的機會……有時候被人家給打得太重了,吃下的東西就都嘔吐出來……嘔吐出來自己還舍不得,趕緊用手接住再往嘴裏頭塞呀填哪……那可憐的樣子簡直連乞丐都不如哇……
有時候也被罰去給人家幹活,掏大糞、撈青麻、和大泥、脫大坯,什麼樣的髒活累活都幹過,有的就還給口飯吃,有的就讓你餓著肚子幹活。最慘的一次是我在1961年的冬天,餓得實在扛不住了,就去生產隊的倉庫裏去偷人家的花生種吃,偷也偷出來了,吃也吃下肚了,
可是生花生加上生河水,我的肚子就扛不住了,那稀拉的就像竄了箭一樣,好像把肚腸子都給啦出去了……正當我拉得直不起腰來,小臉兒蠟黃的時候,卻被人家生產隊的人,給抓住了,因為他們在我的身邊發現了花生皮,他們人髒俱獲,就要把我給送到派出所。
我聽了就趕緊跪下給他們磕頭,說你們怎麼懲罰我都行,就是別送我到派出所……他們中的一個瘦子就說,你認罰?我就趕緊說,認罰。瘦子就說,認罰你就聽我們的話,叫你幹啥你就幹啥。我聽了就說,行,叫我幹啥就幹啥。瘦子就說,那你就跟我們走吧。
一聽他們不送我到派出所,我就知道他們是要讓我去幹他們幹不了或是不願意幹的活兒了,我就佝僂著腰,跟著他們去了,他們饒過村子,走過冬季的田野,來到一條封凍的冰河上。瘦子就停下來,指著河上的一個冰窟窿說,我們隊長家的三小子掉冰窟窿裏好幾天了沒撈上來,你下去給撈上來,你要是給撈上來了,就放你走,你要是撈不上來,那就還送你到派出所。
我聽了就覺得難度極大,因為不知道冰河下邊的水是不是還在流動,如果流動,那隊長家的三小子指不定給衝到那疙瘩去了呢。可是我別無選擇,隻能帶著拉得空空的肚子和直不起來的腰,下去給撈隊長家的三小子。開始還有人說,給他腰裏栓條繩子吧。可是瘦子卻說,管他呢,他要是上不來,活該他該死。
於是我就在寒冷的大冬天,……了衣服,用虛弱的……下到了冰冷刺骨的冰窟窿裏。幸虧我小時候在女兒河裏練出了一身的好水性,下到水裏一口氣憋了足有三五分鍾,更萬幸的是,隊長家的三小子就被卡在離冰窟窿不遠的兩塊巨石間,我潛到他跟前的時候,他的眼睛竟然大大地睜著,而且眼球使勁地往外凸著,我看見他的兩手死死地扣在石縫裏,我拉了他幾下根本就拉不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