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是一個哲學終結的時代;
有人說這是一個文學終結的時代;
有人說這是一個缺乏反思、跟著感覺走的時代;
因此這是一個隻圖活在當下的時代。
每每看到、聽到、想到這一切,心中不免產生幾多悲涼,幾多慨歎,幾多無奈。
然而,在功利思想占據人們頭腦的今天,偶然間驚喜地發現身邊不遠處還有這麼一小群不忘記做文學夢的中青年,他們在營構現實的酸、甜、苦、辣、鹹五味瓶的同時,在不得不追隨芸芸眾生熙熙“利來”攘攘“利往”的間隙,又默默地、執著地像蜜蜂般地營造著自己的精神家園,追求著一種詩意的棲居和反思式的理性生活。他們與我有著地緣上的相同相近的關係,作為老鄉、近鄰,作為從事文學教學與研究大半輩子的一位高校教師,我既感到親切,更感到一份驚喜、一份釋然、一份欣慰。
他們就是追隨路遙的腳步一路走來的劉風梅、遠村、陽坡、閻安……而促使我寫作本文的動機,則是因為又結識了其中的霍林楠先生。
與林楠相識於2007年末,相識的因由是被邀參加在延安賓館舉行他的長篇小說《米脂的婆姨綏德漢》研討會。這部作品折射出了當今社會經濟改革不斷深化過程中的種種令人警醒和深思的現象,體現了作者嚴肅的創作態度和深刻的社會洞察力,得到與會者的一致首肯。由於地域色彩的濃鬱和陝北方言的特殊標誌,引起許多地方官員“對號入座”式的閱讀效應,一度給林楠生活工作中帶來一些麻煩。但文學畢竟是文學,它的魅力就在於既源於現實生活又超越現實生活。當某些官員在作者的反複申述中依稀領略了文學的這一神奇奧妙後,終於心有不快但也無可奈何地不了了之。
後來才知道,林楠在延安市工作,小說創作隻是他的業餘所為。前段時間我與延大校友忽培元一起吃飯時問他,你現在官做得那麼大,政務那樣繁忙,怎麼還有時間、精力寫出那麼多文學作品?他說,當官的隻要不為吃喝嫖賭之類的事纏身,忙個屁!看來,林楠也是個不為吃喝嫖賭之類事忙乎的人,否則他怎麼有可能繼《米脂的婆姨綏德漢》以後,另一部長篇小說《淚蛋蛋落在沙蒿蒿林》又將出版呢?
最近見到他,他又告訴我一個消息,他準備出版一本散文集。自從讀他的小說以來,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勤於觀察生活、善於編故事的人,如此而已。當我翻閱了他的部分散文以後,我內心肅然起敬,他竟然還是一位既善於直觀感悟又不乏理性思考,既有敏銳細膩的情感,又有多維豐富思緒的人。
我常常仰慕中國古代的文人武士:文者能仕能武,武者能文能仕;在仕宦戰場上每每社稷蒼生、議論奮發,而業餘閑暇麵對歌兒舞女則盈盈粉淚、寸心柔腸。他們所昭示的是鮮活的、豐滿的、多彩的、立體的人生,這或許才是人生的極致。應該說,現代人的生活遠比古代人的生活優越、豐富、多樣,但不幸的是,這豐富背後的實質是重複,多樣背後的實質是單調,所以,這優越背後的真相是虛偽、困惑。
我推崇林楠這樣的現代人的生活:他們並不標榜高尚、純粹,他們也不得不熙熙“利來”攘攘“利往”,他們在相知熟識閑談中也毫不隱飾自己卑微、粗鄙的一麵,但他們又不屑於一味這樣的生活,他們懂得人還有情感、有理性,人具有反思性、超越性。
對文學的追求不僅僅是尋找一種閑情逸致的表現途徑,不僅僅是出於滿足個人興趣的文字遊戲。我們需要文學,是因為人類不僅僅是生物性的存在,更是精神性的存在;我們需要文學,是因為人類不僅僅需要理性把握生活,更需要感性觸摸體驗生活;我們需要文學,是因為人類不僅僅需要在理性層麵判斷真假,在實踐層麵甄別善惡,更需要在審美層麵評判美醜;我們需要文學,是因為人類時時受著現實的束縛而又時時渴望超越現實的束縛,因此,追求文學就是追求人類的理想。
也許林楠對生活的所思所悟尚欠通透,也許他們的情感還不足以動人心弦,也許他的文采尚遠未達到“光英朗煉”的境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僅僅在生活著,而且嚐試著對生活的感悟、反思、濃縮、提煉。作為一個鮮活的、豐滿的、多彩的、立體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希望能再次看到林楠的新作。
趙維森
2011年7月27日
於延安大學雅園
(趙維森:延安大學文學院教授、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