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花(1)(1 / 3)

如華攜著女兒帶一顆碎了的心來到西雅圖時,是想給自己找一份出路。師姐因為早知道劉建和小柳好上了,格外擔心如華的處境。聽說劉建在和如華大吵之後,開車跑了,就知道劉建是去了加州,找小柳去了。如華在電話裏痛哭流涕,說我怎麼辦?師姐說來這裏吧,我們實驗室的楊文廉剛離婚,兩個孩子,女孩4歲,兒子才1歲多,想找個人幫忙照顧孩子,再幹點家務。如華就買了單程機票,帶著女兒貝貝,來到了西雅圖。

初見楊文廉,是個憨厚的北方人,個兒不高,戴一副老式白邊眼鏡。見到如華笑一笑,很木訥的樣子,隻是眼睛相觸的一瞬間,有一種清澈明亮。如華心中有點詫異,再看時,卻隻見平靜。公寓不大,倒有三個臥房,如華和女兒一間。楊文廉工作忙,就把家都交給了如華。如華說我也付一點兒房租吧。楊文廉說不用,你隻要幫我照顧好孩子就行。如華就住進來。雖說是有點尷尬,一家不是一家,兩家不是兩家。但如華那時就是那樣一個情形,能有一個棲身之所就是好的。

婚姻就是一種生活狀態。一旦打碎,一切重來,就像抽走了大梁,一棟房子就地坍塌,隻好重新建立。如華那時是舊的倒了,也沒有力氣建新的,能有一個地方養養傷,已是天可憐見。

三個孩子,動不動吵成一片。如華是個馬馬虎虎的女人,以往跟劉建過日子時,倒是劉建幹活兒比她多。劉建是那種有點潔癖的人,擦桌子還得吊一吊線,看看擦沒擦幹淨。楊文廉長得粗獷,行事也粗獷,對家務,隻求得過且過,油瓶子倒了,碰了腳才去扶,一身的衣服,沒人問就不換。平日裏回來得晚,也沒話,房間裏若沒孩子鬧,窒息得像將死的魚。如華是因為與劉建賭氣才跑出來,看到眼前這般場景,心涼了半截。再說離得遠了,心裏的氣也消了很多,又念起劉建的好處。其實劉建說得也明明白白,他是下決心要與小柳斷掉的,那時好上,也是因為異國他鄉,沒有溫暖,又病著,高燒好幾天,小柳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千裏迢迢來照顧他,人心都是肉長的,一感動,就出了軌。如今如華來了,兩麵不討好他也沒意思,他想好了,做了選擇,會跟小柳斷掉,唯一的條件是給他時間。但如華忍耐不了小柳的電話,也忍耐不了劉建接小柳電話時那種溫和的安慰的語氣。別人聽不出,如華還聽不出嗎?大學五年,他們在二年級就好上了,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如華明白劉建就像明白另一個自己。劉建的或輕或重的腳步,劉建在打定主意之後那聽起來很輕微的沉吟。如華有時恨起來會揪自己的頭發罵自己傻。當年小柳與男朋友分手時,如華還同劉建去安慰她,想來也許就是那時小柳愛上了劉建。你想,正為情傷,一個溫文爾雅體貼入微的師兄來安慰,對小女生的小柳來說,移情的作用肯定是有的。不然,小柳為什麼剛來美國就辦擔保讓劉建來?如華不敢說小柳和劉建在國內就怎樣,但感情上的微妙改變,如華想來,肯定是那時種下的種子。如華心中不甘的是,自己懷著夢想來到美國,就是為了知道劉建和小柳的情事?

白天三個孩子吵吵鬧鬧。如華忙得手腳不閑,沒時間想心事。到了晚上,心事就擋不住地鑽出來。那段時間,如華做夢的時間倒比睡覺的時間多。每晚都被夢境中的真實驚醒。而那夢總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情節,揮之不去,讓如華心如刀絞。

前麵的窄街,兩邊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海。如華拉著貝貝的手,快樂地向前跑著,甚至都顧不上在後麵把行李從後備箱裏拉出來的丈夫。劉建望著這一對快樂的母子,一絲無奈的笑滑出嘴角。

這樣短暫又忘乎所以的快樂,無數次出現在如華的夢境裏。在夢境中,如華的頭發在盛夏的風中快樂地飄著,就像一隻展翅的鳥兒,又像一朵怒放的花朵,她快樂得那麼自我,那麼自然,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然而,夢境也總是在這最美的一刻停下來。有時,是如華突然丟了貝貝,有時是突然回頭,看見了小柳的臉。如華飄灑的長發,在最美的一刻定格,彩色的畫麵變成黑白,無聲的笑臉突然有了讓人心碎的哭聲,然後,如華從高處落了下來。

如華在夢中哭醒過來,她的胳膊在空中亂抖,長發把半張臉裹在裏麵。

她哭醒時月光還那麼亮著,就像睡著時一樣。這一場夢,真的有過嗎?如華茫然地坐起來,手觸到枕上,枕上居然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