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單身公寓樓。薇歐拉從噩夢中驚醒，直挺挺地坐在黑暗中，看著窗外一輪孤月，那麼慘白，那麼寒顫。她神經質地從床上跳下來，一看時間，發覺自己勉強隻睡了兩個小時，後半夜的白月亮，看著更加讓人心慌。臨睡前，她為了讓自己入睡吞服了鎮定劑，她的生活離不開各種藥物，用於手術後的幾項治療。醫生開了些幫助睡眠的藥，狀態最好時她能入睡四個小時以上。她從未想過要在警局找份工作，她所服用的藥物使她很難不被查出。她穿上外套，拿出一個旅行袋，把能找到的衣物、個人用品往裏丟，很快扔滿了一袋。她伸手從櫃子底下摸索身份證件，見鬼，怎麼不見了？她睡前檢查過一遍，明明在這裏，怎麼會不見？她驚出一身冷汗，難道之前那人又去而複返了？冷靜下來一想，她新的身份證件上周被她存放在一個朋友家中，連那朋友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根本就不回家。她從地板下找出一疊現金，塞進貼身的口袋後，她背上旅行袋悄無聲息地離開公寓樓。柏圭市的人從不關心別人，即使是認識幾十年的老朋友，也不太關心對方的實際生活，人們擅長從細枝末節上觀察對方的實際狀況，小心翼翼地避免被拖累。當她決定離開這座城市時，她發覺內心深處有些喜歡它，它極不完美，卻讓人不由地讚賞它的不盡如人意。完美是可悲的，意味著隻有一條出路，她來到柏圭市後才體悟出了這句話，不完美才有改變的機會。街上亮著幽藍的路燈，一切看起來憂鬱之極。她沒有車，唯一的一輛機車在上個月莫名其妙被人卸了零件，一直在維修廠裏等待修理。她忽然意識到這些不是巧合，冥冥之中是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要她知道，她無法逃脫。前幾年柏圭市的治安令人頭疼，每天令人瞠目結舌的搶劫、暴力襲擊，是每個單身女性的噩夢。自從社團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市長嘴上承諾加強警力，人們不喜歡那個二皮臉的市長，但對社團頗有好感。這時，薇歐拉聽到遠處一輛車飛馳而來，心髒噗噗直跳，連跑帶跳地躲入一排店鋪後。黑色橋車停在公寓樓下，一個黑衣人從車上下來，抬頭望著樓層，道：“沒錯，就是這裏。”車窗裏伸出一隻黑手套，一指公寓樓，黑衣人轉眼消失不見。薇歐拉感到一陣反胃，她聞到了空氣裏若有似無的香水味，她熟悉那個味道，那個死在街頭的夜店女郎，混雜著屍臭的腐敗味，香水刺鼻得令人幾欲作嘔。她確鑿無誤是這個香水，這款香水是當季的限量款，一個夜店女郎不僅穿著價格不菲的高跟鞋，用的也是高檔香水，無論怎樣說，她不相信死者是個無身份的夜店女郎。她蹲在店鋪後的一塊廢棄的廣告牌後，透過幾點空隙恰好能窺視這夥人的一舉一動。他們有恃無恐，一個煙頭從車窗內扔出來，滾落在她藏身之處的幾步之外。黑衣人折返，俯身在車窗上低語了幾句，車內頓時傳出一陣咒罵。黑衣人上車後，車立即絕塵而去。薇歐拉擦了擦手上的冷汗，她從小便學會看人臉色，每次總能在關鍵時刻幫她逃脫，她知道這些人凶狠冷酷，要是她落在他們手上，她隻求速死。“你要去哪兒？”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她身後突然響起。她驚得差點扔了旅行袋，回頭一看，那人站在樓道的陰影裏，她認出了那個聲音，那個在她房間裏的人。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要動手就趁現在，她身上備了把抹了序列號的沃爾特手槍，早晚有這麼一天。薇歐拉拿槍對準那個人，道：“你跟他們是一夥人的？”那人似乎笑了起來，道：“你單槍匹馬闖入柏圭市，頂著別人的身份搖身一變出入警局，我需要與人為伍？”薇歐拉表情一僵，這人非但對她知根知底，還來要挾她。她對準他所在位置，食指扣在扳機上。他道：“別枉費心機了，你隻要開一槍，附近所有的攝像頭都會轉向你，上天入地都別想逃脫。你在警局待過幾天，連這些都不知道？”該死！他說得一點沒錯，她隻想嚇退他，並不真的打算開槍，一開槍她再也別想逃走。“你要我找出第七大道被害女子的凶手，現在又在我公寓樓下徘徊，你到底是什麼目的，我怎麼知道你跟他們不是一夥的？”她怒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人冷笑一聲，道：“你的目的是活著離開這裏，我的條件是凶手的名字。”“哼，你能自由行走柏圭市，會有你做不到的事？”她反問。柏圭市在社團的提議下，市內各處不僅裝上了密集的攝像頭，一些公關場合必需刷通行證才能通過，為了抵消人們的反感，社團別出心裁地將通行證設計成精致小巧的手鏈、手鐲，通訊軟件一刷，暢通無阻。薇歐拉很清楚，柏圭市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監控，安全、便捷的代價是每個人的隱私作為交換。“你能自由出入警局，再過些時間，等你從實習警察轉為正式後，你可以調閱檔案室裏的宗卷。你很快就會查到凶手的名字，然後告訴我，我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這裏不是鬼地方。”當然不是，她見過地獄，若能換取平安度日，她覺得她能接受失去一部分自由。那人似乎遺憾地看著她，蒼白的月光像張死人臉，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幕。“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想查閱警局內部的檔案，找出凶手隻是你的借口！”薇歐拉恍然大悟道。她若留在警局工作，很可能調去文職，聽說警局來了兩個得過勳章的女警，她們是警隊的驕傲，高層有意讓她們樹立警局的形象，這一措舉得到社團大力支持。下一任市長據說與社團關係密切，入選前曾得到社團極大的幫助。那人對她的話無動於衷，隻道：“你在柏圭市的生活模式單一，沒有複雜的關係網，在他們的雷達之外。以後，他們會越來越不放心身邊的人，對你不是好事，不如趁早遠走高飛。”薇歐拉一臉不屑，心裏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道：“我留在這裏住在哪兒，我不能回現在的公寓樓。”“你回警局報告公寓樓內的狀況，他們會安排你到特殊的住處，事情的經過你知道該怎麼說，社團不會坐視不理。”“警局裏有社團的人？”“他們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