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曦在被抬上急救車駛離別墅時,她最後看了眼宵小所站的方向,他站在眾賓客間,與身旁的女眷們相談甚歡,沒有人會懷疑這個衣飾奢華的男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職業殺手。她感到一切都晚了,家明單槍匹馬不可能會贏,他是唯一忠心於她的人。臉上的氧氣罩讓她暈暈欲睡,她聽到有人在叫她,起先隻是小聲地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太累了,她需要休息一下。她在保護傘工作了七年,從未休過一次長假,與男同事競爭職位,受女同事排擠孤立,誰也不希望身邊有一個像她不顧一切鑽營晉升的人。他們在背後稱呼她“鷹犬”,隻要是公司的計劃案,她會嚴格付諸行動,她一手打造了最精銳的部門小組,早在三年前就不斷有人挖角她的小組成員。小組成員來自世界各地,早在十幾年前她便積極致力於拜訪一群怪才,家明潛入暗網尋找這些人的蛛絲馬跡,答應難以想象的苛刻條件,這些人漸漸同意與她合作。他們從不在公司內露麵,家明每年奔赴各地與他們會麵,提高酬勞標準,重簽一份合作協議。盧曦在公司內擁有別的高級主管所沒有的權限,這是她最受人指責之處。她進公司時由創始人親自麵試,公司內部見過創始人的職員寥寥無幾,每年的公司大會上,職員們隻能在半個足球場大的活動上遠遠看一眼。她試著睜開眼睛看清麵前的人影,但她太虛弱了,她看見一道白色的月光,一個眼神很有魅力的女人對她笑了笑。忽然之間,她想到了那是誰,她問:“你好嗎?”那女人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焦慮,“快回去。”“那個人是你找來的嗎?”盧曦追問。那女人欲言又止,擺了擺手要她回去。盧曦試圖追上去,那女人從門後探出腦袋,血從她嘴角緩緩流了出來,她提起一腳將盧曦踹飛,整個人像隻破皮球飛了出去。驟然,盧曦醒了!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人,一秒、兩秒……“家明?”她驚道。家明脫下急救人員的製服,扔了手上的針管,道:“你暫時沒事了,血已經止住了。我們去我朋友的私人診所,你的傷口需要馬上動手術。”藥效還未消退,她感覺得到腰部的槍傷,衣服、擔架上一片血跡,另有一堆帶血的棉球、紗布散了一地。急救車突然大轉彎,顛簸得令她頭暈目眩,她靠在一邊,看了眼四周封閉的車廂,道:“你怎麼會在這?”“我晚上收到一個視頻文件,章主管在你離開時有段很可疑的通話,對方權限極高,我來不及解開。我打你電話不通,知道事情不妙,跑去地下車庫一看,你的車還在。信號受到幹擾卻未觸動無聲報警,這件事隻可能是內部人幹的。”家明道。盧曦回憶整件事的經過後,決定先不說宵小的事,尤其是她還有姐姐的事實。她問:“你覺得是誰?”家明看了看她,隻道:“開車的司機是我們小組的人,你放心。”盧曦感到身上的藥效正在減退,疼痛使她的思維重新運轉了起來,她道:“會是他嗎?”家明的雙眼一亮,他知道她指的是創始人,他心裏也懷疑過,這麼高的權限在公司內部屈指可數。最終,他搖了搖頭,道:“他——不屑於做這些。”盧曦喜歡他的直接,道:“你的依據是?”“一,保護傘是他親手打造,他擁有無上權限。二,他從不幹涉內部派係之爭,他是創始人,各部門又分裂又合作,是最穩定的結構,彼此製約。三,你今晚見到他了,說明他認為你的擔憂有價值,他是否會表態要等到峰會以後。四,我有懷疑的對象。”家明說著咬了咬牙。盧曦心裏也有懷疑對象,在今天之前,她從未想過與他們發生正麵衝突。她在手上劃了兩字:社團。家明閉上眼點了點頭,他低聲說:“市內到處是攝像頭,離開慈善宴會後我們換了三輛車。他們目前還有顧慮,你是單身女性,位高權重,這是他們一直試圖塑造的女性形象,這個時候發動輿論打擊,公眾會懷疑他們的用心。但是,峰會以後就難說了。”“為什麼?”她一顆心提了起來。“資金重組後,創始人可能被架空。”“他有無上權限。”“如果他是神,那麼保護傘一直以來是神治。他們來勢洶洶,竭力要將保護傘歸於人治,你知道他們的核心價值觀。”盧曦感到手腳發涼,腰間的傷口火燒般疼痛,家明拿來一支麻醉針,她臉色慘白地搖頭,道:“過去的幾千年,人類用宗教、政治打擊異己,物質豐富的現在,物欲使人消耗意誌力,該是科技主導這個世界了,可這些人——”她空洞地看著某處。“要將世界重歸他們的掌控,”家明歎了口氣,“我們還是小看了人心。”“這不是眾望所歸的人心,而是對未來無能為力的倒退。”家明看著她,輕聲道:“他們在私人郵件上稱你是‘達爾文的鷹犬’,一旦你掌權保護傘,會清理所有不合格的人,就像、就像你對閣夭城的態度。”盧曦疲憊地笑了笑,社團對她的冷嘲熱諷她不止一次從各種渠道得知,他們並不同情閣夭城,他們非常熱衷於器官交易,在他們掌握大權之前,盧曦是他們眼中釘肉中刺,在她背後大肆譏諷她“享受社團的好處,卻對柏圭市毫無貢獻”,更有人曬出了她的稅單,要求議會對她這樣的人收取特殊個人稅。不等她出來駁斥,社團搶先出來斥責這種提議,認為這是性別歧視,任何人有權享有平等的權力,不該因為她或他的職業而被區別對待。社團隨後又發表長篇大論來論述他們的核心價值觀,文中雖一次也未提到她的名字,但沒有一人不知道說的是盧曦。在措辭華麗的聲援下,無人再敢公開拿盧曦當靶子,但每個人心裏都認準了她是個兩麵三刀的白眼狼。“我們快到了。”家明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