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亥媞大樓。社團位於市中心地段的辦公區域，整棟大樓燈火通明。人們早已習慣了這幢銀灰色外觀的建築物，冷硬、低調地聳立在高樓如林的城市中心，為每個有需要的人提供幫助。亥媞大樓不隻是辦公大樓，其中有兩層樓專門劃分出來提供給特殊的求助者安置，流動性極強，等候名單一直排到兩年以後。聶堯惠翻閱完最新的等候名單，疲倦地扔了眼鏡。她在社團內有專門的休息室，她經常需要連續工作而無暇回家，比起很多初級員工，社團對她格外優厚。她起身站在窗口，望著灰暗的天空，烏雲蔽日，陽光無法穿透進來，整座城市被漫長的黑暗籠罩。很多人並不在乎，需要陽光的人隨時都能飛去度假勝地，居住在海灣別墅區的人很享受黑夜的神秘。隻要這時，道路才更暢通，夜生活才更放肆，紙醉金迷的人有了更多的理由頹廢、咆哮，詛咒這座城市的罪惡。淩晨四點的柏圭市，深藍、藍綠的燈光變化莫測，宛如等待變形的大型機器部件，一閃一滅的信號台，摩天大樓上24小時待命的直升機，搭載著非富即貴者們在上空穿梭而過，為去購買一款新到的皮草，為去參加一場酒會……不知不覺，她在窗口站了一個小時，錯過了一個電話。她拿著手機看了半天，確認是否看錯，但確實是她腦海中跳出來的那個人，那個很久不聯係，卻每天在媒體上不得不看到的人。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回撥了號碼，那頭傳來一陣刺耳的噪音，她難以忍受地想立即掛斷，忽然傳出一個聲音：“你在社團辦公樓嗎？我馬上就到。”聶堯惠吃了一驚，隻說了聲“好”，那頭便掛斷了。接下來的幾分鍾裏，她感到坐立難安，她猜想的事情一定發生了，難怪從昨天中午起便聯係不上各部門主管，他們要麼是被警告過禁聲，要麼是刻意將她排除在外。最近幾年，她對社團感到越來越失望，權力極具誘惑力，在通往權力之路上，初衷變得不再重要，為了要讓自己的聲音具有震撼力，俘獲人心，必須“表現”給公眾看，如果反響不夠，那就增加強度。有那麼幾次，她想跟過去的朋友化解矛盾，但看到隨後發生的事，她立刻又打消了念頭。忽然，她聽到螺旋槳的聲音，打開的窗戶不斷灌入冰冷的夜風，她知道人已經到了。辦公樓有條快速通道，直通飛行坪，她是社團的高級員工，隨時能使用權限通過。社團內召開秘密會議時，內部人員需要用這條通道避人耳目，媒體曾想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結果灰頭土臉地退出。她穿過幽暗的通道直達飛行坪，直升機上步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一身名牌套裝，高跟鞋踩在地上款款從容，超大號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她過去不屑這種浮誇的造型，現在忽然感到同情，浮誇除了拉離與普通人的距離，也是在鏡頭前掩蓋真情實感，一切都是虛化的形象標簽，像極了一個符號。“好久不見。”摘下墨鏡的賀沫麗對昔日的好友伸出了手，她戴著白手套，像女王接見大臣。聶堯惠微微一笑，碰了下她的白手套，算作回禮。賀沫麗並未在意，周圍隻有她們兩個人，特勤組已經事先屏蔽了周圍的攝像頭。聶堯惠示意了一下飛行坪另一頭的綠屋，這是社團的花園，許多刊登在媒體上溫馨動人的照片都來自這個綠屋，一年四季溫暖如春，鮮花植物，綠意盎然。“你對花粉過敏嗎？”聶堯惠邊走邊問。“不，”賀沫麗除下白手套，對著墨鏡整理下有些淩亂的頭發，“我聽說綠屋裏有很好的茶，不對外供應。”聶堯惠笑了笑，這是個老掉牙的笑話。社團搭建的這座綠屋作為推廣形象的需要，找來了其中一名求助者負責照料綠屋，這名求助者擅長園藝和茶道，讓來過綠屋參加會議的人讚不絕口，求助者很快被挖角去了高級會所，茶藝留了下來。社團每年要求市政廳增加預算時，媒體嘲諷社團“完全可以通過販售茶藝來增加收入，他們應該為自己的善舉自給自足”。走在前麵的聶堯惠推開綠屋的門，特勤組的人站滿一圈在屋外，她回頭看了看。賀沫麗道：“他們不會進來。”“不需要檢查綠屋嗎？”賀沫麗審視了一下她臉上的表情，確定她不是在反諷，道：“不需要，社團很安全。”聶堯惠將沏好的茶擺在桌上，道：“跟你平時喝的茶不太一樣，綠屋的茶不加糖和牛奶。”賀沫麗喝了一口，稱讚道：“很好。”“你的留言讓我十分意外，出了什麼事嗎？”聶堯惠單刀直入地問。“你知道我的丈夫他——”“市長夫人，請不要誤會，我無意過問您的私生活，對您對我都好。”聶堯惠打斷道。賀沫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感到十分尷尬，咬咬牙，繼續道：“不，不是這方麵。我覺得你可能也很想知道，關於今晚的行動。”聶堯惠盯著她的雙眼，確定她不是在故作姿態，道：“我聽說了一些事，但目前什麼消息也沒有。社團的工作有很多限製，通常也是在媒體報道後才能展開工作。”“邊界的問題，你聽說了嗎？我丈夫——魯伊斯早些時候與特勤組的人出去了，我打不通他的電話，連他助理的電話也是。這種情況雖然不是沒有過，但不會持續幾個小時，我覺得他們都在邊界，信號被完全屏蔽了。”聶堯惠沉默地看向夜空，空中閃爍了幾下彩色的燈，那是往來頻繁的直升機，現實生活與直升機上的人無關。她問：“你在擔心什麼？”賀沫麗抿著嘴唇，口紅變得黯淡無光，妝容精致的臉有些過於蒼白，耳墜閃著冰冷的寒光，她保養得非常好。聶堯惠甚至認為她永遠不會變老，有太多方法能使得賀沫麗們駐顏有術，柏圭市是富貴者們的天堂。“萬一出了事，副市長會接過大權，”賀沫麗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副市長與社團水火不相容，每年在議會上都主張縮減給社團預算。沫麗，我很欣賞你，你是不是支持我呢？”賀沫麗震住，驚訝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