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之外,海立雲垂。宵小沉默地走在道路前方,薇歐拉每走一步冷汗涔涔,凜冽的寒風吹在身上,如匕首般割一下,又割一下,疼痛仿佛就為了提醒她,並不存在沒有痛苦的人生。薇歐拉看了眼模糊的背影,走在濃霧中的宵小,若即若離,有時他消失不見,有時又觸手可及。他沒有回頭看她,他認準了一個目標不會遲疑。“這是朝著你說的那個三口之家的方向嗎?”她問了一聲,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也許,”他道,“我先去診所看看,你身上的子彈夠用嗎?”薇歐拉看了看剩下的彈匣,道:“能支撐一會兒。”“你先去那家人外看看,我去下診所。”他道。薇歐拉眉頭一皺,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要由他來指揮,但她沒有說,隻是“嗯”了一聲。宵小轉眼消失在濃霧中,薇歐拉走近幾步,怔了怔,立即轉向那戶人家。薑醫生的私人診所完好無損,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宵小翻身上屋宇,在屋頂上飛快地查看了一遍,屋後的天井裏擺著一張茶桌,兩個年輕人坐在茶桌兩邊。宵小小心翼翼地湊近一看,發覺是紅桃K和麒麟,如待機般靜默。玻璃門開啟處,一名護士拿著一個小盤子走入天井,將幾片藥放在塑料杯給他們,他們如夢初醒,機械式的抓起藥吞下,護士檢查了他們的口腔,說:“你們的同伴受傷過重,醫生已宣布腦死亡,隨時可以拔管。”紅桃K、麒麟麵無表情地聽著,護士續道:“但你們的另一個同伴不同意拔管。”兩人依然默不作聲。護士同情地歎了口氣,沒再搭理他們,轉身離開了天井。紅桃K、麒麟又回到了待機狀態。護士站在玻璃門後看了一會兒,走去對薑醫生報告了情況,薑醫生嗯了一聲,道:“盧曦說了嗎?”“她反複說保護傘內部權限不是她一個人管控。”護士道。“她自己的權限也沒說出來?”護士搖頭,表情變得有些遲疑。薑醫生立刻問:“有什麼不能說的?”“她跟柏圭市政廳的關係很微妙,”護士臉上浮現出笑意,說:“不知道他們的市長夫人怎麼看。”薑醫生似乎一愣,一時沒轉過彎,忽然明白了護士的用意,臉上顯出怒容,嗬斥道:“你知道他們的市長與這兒是什麼關係嗎?”護士眼神滿是懼色,趕緊低下頭去。薑醫生下意識地看了四周,見天井裏的兩個人木然地坐著,似乎安心了些,道:“他眼下就在鎮上,你知道這些話讓人聽了去,會惹來什麼事嗎?”護士一臉愧疚。“好了,你也不用怕。”薑醫生似乎很滿意達到的效果,道:“魯伊斯在海立雲垂現在也隻是個異鄉人,他對你沒什麼辦法,但他畢竟是柏圭的市長,海立雲垂的未來還需要他。”護士臉上笑了笑,虛驚一場,討好地說:“他真的會幫海立雲垂?這裏的……”她不好意思地遲疑了一下,“這裏的生活習慣跟柏圭有差距,柏圭的精英肯定不希望被影響到。”“這有什麼,柏圭近幾年大力宣揚多元、尊重差異,海立雲垂有的風俗習慣一樣不會改變,至於他們會不會受我們影響,可難說了。”薑醫生笑了起來,眼神又冷又硬,“柏圭是個極其世俗的城市,世俗到對一切傳統和文化都要進行新視角批判的地方,精英階層越推薦那些,民眾就起勁跟隨。精英們要真信了,才是見鬼了,多元都是有代價的,在一個封閉、價值觀統一的地方立什麼旗幟無所謂,但在柏圭之外的地方也來這一套,那肯定是要大亂的。”護士臉上的笑意更濃,道:“這不就是我們的機會,不、不,是魯市長的機會?讓精英去忽悠大眾,把不穩定因素引入柏圭內,再由不穩定因素解決柏圭內不聽話、不順從的人,一切都打著多元、融合、自由的名目,這樣多好呀!”薑醫生也笑了起來,道:“柏圭人很喜歡他們的魯市長,把米麥可趕下台,現在又發生了一件要命的事。”護士一臉期待地看著薑醫生,道:“封鎖還未結束,已經有消息傳過來了?”“這些消息不用等到封鎖結束才知道,媒體已經在猜測傷亡人數了,這麼重大的爆炸事件,沒有辦法壓下去的。”於是,薑醫生把副市長與戴兮婚事爆炸案簡略地複述了一遍,護士聽得一臉如癡如醉,道:“他們也有這一天啊,當初他們把我們從節兀趕走,說有更好的地方給我們居住,住了幾代人的節兀老人背井離鄉,我一出生就在這裏,從不知道節兀是什麼樣子。現在,他們也償到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了?”薑醫生似乎遺憾地搖了搖頭,道:“哦不,他們並沒有顯示出巨大的悲痛,在媒體、名流的帶領下,公眾更想知道休矢是否出席了婚禮,他與前市長夫人的關係,以及他在婚禮與誰十分親密。”護士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喃喃道:“休、休矢,啊,長得很漂亮的人,真可惜,他竟然是柏圭人,還是戴兮的親戚。”薑醫生對護士的幻想毫無興趣,忽然道:“叫家正的病人怎麼樣?”“他撐不了多久,”護士遺憾地搖了搖頭,“他醒來過一次,說了兩個字‘厲允’,他的妻子?”“厲鄲當時在邊上嗎?”“哦不,他當時正在裝新的假肢,這會兒應該結束了。”薑醫生點點頭,道:“注意一下那個叫怪石的,我有種不好預感。”“盧曦手下的團隊都是程序人,這個有什麼特殊嗎?”護士好奇道。“話雖如此,但她的團隊畢竟是她親手設定的程序,診所屏蔽了保護傘的信號,封鎖結束後就難說了。”薑醫生道。“那個叫家明真像條忠心的狗,他死也不肯說出保護傘的密碼,對盧曦忠心耿耿,如果不是替他做個全麵檢測,他才最像程序人。”這時,另一個護士忽然奔來對薑醫生耳語了幾句,宵小什麼也沒聽到,隻見剛才那護士一臉激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