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現(7)(1 / 2)

小酒館。薇歐拉在一張破敗的沙發上將就了一夜,天還未亮便醒了過來,臉上滿是疲憊之色。酒館老板在廚房裏悉悉索索地忙碌著,不見鐸圖的身影。住在柏圭的這段時間,她總是有種奇怪的彷徨,這座城市是如此冷硬的金屬質感,霧霾、工業廢料、能源消耗驚人而龐大,而人們所處的這個環境看起來依然纖塵不染,即使在大爆炸後,也會很快被收拾幹淨,仿佛什麼事都未發生過。而另一邊,同樣是在這座城內,仍然保持著千百年來人文溫情,藏在城市的角落裏,數量正在迅速地減弱,也有一些年輕人厭倦了總是在“進步”的狂潮,而追求起古老的生活方式。柏圭是座遺忘之城,無論新舊都會被迅速替代,一切都太容易了,即使再高深的事務,也能唾手可得,人們不再珍惜。柏圭人從不珍惜,寧願什麼也沒有地浪費,也不願抱著灰燼守護。所以,小酒館也漸漸消失於人們的視覺,經過的人從不浪費時間多看一眼,連遍布城市各處的攝像頭也很少看到。守舊的人會被柏圭市拋棄,默認進入淘汰機製。“就你一個人嗎?”薇歐拉知道酒館老板女兒發生意外後,隻剩孤家寡人,她以為他總還有別的親屬。老板搖搖頭,緩緩道:“就我一個,沒有親戚家眷。”說著,他端了盤子放在餐台上,一大杯熱豆漿,一份三明治和一碗麵,薇歐拉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他人呢?”她含糊不清地問。“你知道外島中心醫院嗎?”“當然,被炸毀了。”“被誰炸毀的?”薇歐拉吞下一口麵條,眨了眨眼睛,道:“聽說是有組織地對試圖政變者的打擊報複,媒體認為是反抗組織趁機作亂,眾說紛紜。”“閣夭城毀滅,柏圭市也會受牽連,凹地莊園覆滅引發的雪崩式安全隱患。”老板一字一句道,回頭看了看她,在熱鍋了將打好的蛋進行翻炒。“那裏離我們不是很遠?”薇歐拉怔住。“不,”老板狡黠一笑,道:“坐車、搭飛機十幾個小時也到不了,但要是找到捷徑,最多一、兩個小時。”“怎麼可能?”她驚訝地看著他,以為他在開玩笑,猜想酒店老板失去唯一的親人後產生了臆想症。“我跟蹤過魯伊斯——”“你什麼?”薇歐拉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半截入土的老人,也許他實際年輕不算很老,生活對他的打擊已使他麵容布滿皺紋,眼神有著年老之人的哀傷感。“那是在他成為市長之前,跟在他身邊的特勤人員不多,他喜歡獨自出行,我知道他經常光顧的幾個地下酒吧。”“他還有這些愛好?”“不是愛好,”老板很肯定地搖了搖頭,嘴角充滿不屑,“他通過各方勢力的幫助,將流亡在外的節兀人送入柏圭,安置在各個區域,不然你以為為什麼他的人氣這麼高?這件事可能早在他移居柏圭前就已經在進行,你們一群人闖入海立雲垂鎮隻不過提早爆發了這件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無法改變整件事的發展。”“他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已經是柏圭市市長,身邊都是替他鞍前馬後之人,閣夭城、海立雲垂鎮的毀滅,媒體千方百計揭露陰謀,也無法撼動他的位置,他還想要什麼?”薇歐拉盯著喝光了熱豆漿杯,目光移向打開的電視。電視上正在直播社團的新聞發布會,人群裏有馬蒂爾的身影,她和聶堯惠站在一切,盧曦和團隊都不在,一名記者追問堯惠“休矢在這裏嗎?”不等堯惠回答,馬蒂爾笑容滿麵地解圍:“今天的問題隻關於安置問題。”薇歐拉回想馬蒂爾的八麵玲瓏,有她在的場合,發生任何光怪陸離的事都不奇怪,她相信宵小看到她和馬蒂爾、賀沫麗在水雲灣的晚宴對著鏡頭舉杯也是這種感覺。想到宵小,她清晰立刻低落了下來,她道:“你知道安置社區嗎?”老板渾濁地眼珠子在她臉上打量了一番,道:“聽說過,有很多這樣的社區。”“我隻要知道一個,比較特殊的那個。”老板似乎聽明白了她的話,道:“安置社區中有一個是專門為特殊群體設立,由市政廳提供大部分資金,社團出麵安排,但社團對內部情況無權過問。”“特殊群體?”她問。“一部分是官員的外室,本身也不是普通人;一部分是敏感事件的要人,他們可能還有價值,但不能讓媒體公眾知道,需要程序上的‘消失’;剩下的這部分人,譬如海立雲垂鎮的婦女和孩子,她們不適合待在被公眾觀察到的生活社區,所以也隻能去那裏。”“這個社區沒有正式名字嗎?”“當然沒有,任何檔案上都不可能注明,私下裏稱之為‘第七區’,一個按人為意誌創立的特殊社區。”“誰創立的,他以為自己是上帝?”老板古怪地笑了起來,道:“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創立神的世界,做著自以為‘替天行道’之事,從來不曾改變過。第七區算得了什麼,住在裏麵的人即不在乎自由,也不在乎外界,一個完全孤立而安全的社區環境,很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自由重要嗎,真相需要嗎?”薇歐拉啞口無言。小酒館裏隻有電視上媒體的連珠炮發問,堯惠簡短地做了安置人員的情況描述後,馬蒂爾很快搶過話頭,開始說起公益基金委員會的活動,再三地表示所有款項都會用來此次的安置事宜。薇歐拉忽然發覺馬蒂爾的政客派頭,她能有今天真不是僥幸,對著鏡頭吹牛胡謅對她而言駕輕就熟。“第七區在哪兒?”她問酒館老板。他揩淨了一個杯子,額頭上的皺紋變得更深,眼珠子嵌在褶皺的眼皮裏,隻剩下兩點光,盯著薇歐拉好一會兒。他道:“你為什麼想去?”“我的朋友在那兒,我想去找他們。”“天呐,你得想辦法把他們帶出來,否則就太晚了——”老板眼神同情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