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馳的車拐進一條岔路，顛簸地爬坡。丹寧覺得自己快要吐了，差點腦袋撞上車頂，後座上的厲允母子也沒好到哪裏去，兩個男孩緊張而疲倦地看看他們的母親，又看看駕駛方向盤的宵小。“這裏是哪兒，你要帶我們去哪裏？”丹寧拉扯著手上的塑料手銬，卻越拉扯束縛得越緊，手腕上勒出一道紅印。“想讓喬來救你？”宵小瞥她一眼，嘲諷地一笑。丹寧沉默地看了眼後視鏡中的厲允，她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丹寧難以理解她眼神中的安靜。她意識到丹寧正在注視著自己時，眼神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不要試圖聯係喬，”宵小忽然道，“你會害了他。”丹寧嗤地一笑，沒有理會他的話。他續道：“市中心的主道路設置了路障，市政廳如臨大敵，社團大樓外被圍得水泄不通。你猜猜是為什麼？”“你怎麼知道？”丹寧驚疑地打量他，沒發覺他身上的通訊器。他指了指天空和大腦，道：“自從我腦袋裏多了樣東西後，我能聽見一些不該聽到的，不是信號，像是一種——”“那是你的幻覺。”丹寧打斷道。“起先我也這麼以為，”他打開了車上的電台，新聞裏正在播報社團、市政廳的情況，還提到了馬蒂爾正在亥媞大樓內，情況不明，暗示可能有危險。他搖搖頭，“現在不懷疑了？”丹寧驚訝地聽著新聞跟進，道：“我不相信你！”這句話說得毫無底氣。宵小衝上一個斜坡，前方一片荒蕪之地，空氣中彌漫著隱約的焦味。他道：“那太好了。”丹寧忽然回頭看向厲允，質問道：“你相信嗎？”厲允沒有回答，兩個孩子緊張地看著他們的母親，小手握緊，皺著臉又看了看丹寧，緊抿著嘴角，像是要哭出來了。“市長沒給你任何消息？”丹寧不依不饒道。厲允別過臉去，看也不看她。丹寧了解厲允這種人，在關鍵時刻不能與之商量任何事，他們會在嚴峻、冷酷的環境委曲求全地活下去，不會顧念半分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事。厲允為了保住她和孩子，會毫不猶豫地讓丹寧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她和宵小之間，有著微妙又詭異的聯係，兩人在某種情況下是一類人。“薇歐拉怎麼辦？”丹寧脫口而出。“什麼怎麼辦？”宵小低聲咒罵了一句，險些把車開到低窪處。丹寧注意到他臉上極為不耐煩，聽到薇歐拉的名字時眼神中掠過一絲猶疑，他是在乎她的，喬是否過在乎過自己？她忙趕走這些念頭，道：“薇歐拉處境不比你好多少，她在警局工作，要找出她的身份信息，對他們來說毫不費力，他們會怎麼對付她？”宵小飛馳過一片汙水，水花四濺，車上其他人隻見汙泥和水猛烈地打向車窗。“她原本可以改名換姓生活在這裏，不用過繼續逃忙的日子，因為你，她又要開始逃忙了。”丹寧添油加火道。宵小冷笑，睃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麼！”“我知道她看著你的眼神與眾不同，我是女人，我當然明白那種眼神意味著什麼。”丹寧瞥了瞥後視鏡裏的厲允，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垂著頭麵向兩個孩子，擺出拒絕的姿態。丹寧又道：“她看起來好像隨時準備離開，她有機會全身而退，可還是站在你身旁，與她警局的同事為敵。隻要她還在柏圭，警局不會放過她，即使她出現在水雲灣的晚宴上又怎樣？米麥可會救她，還是魯伊斯會救她？他們都巴不得她被特勤組帶走，在順勢譴責一下，這件事就過去了。她為了你，把自己暴露了。”“胡扯！她是為了她自己！”宵小低吼道。“你跟別的男人一樣蠢蛋！”丹寧罵道，“她為什麼不把你直接交給警局，押著你去追蹤線索？”宵小猛踩油門，車衝過碎石路，顛得車裏的人如坐過山車。幾分鍾後，終於，一條平坦的小路出現在前方。幾隻飛鳥飛入林間深處，平坦的小路旁一條小溪穿過，幾隻野兔在林子外蹦跳，靈敏地聽到車聲轟鳴，立刻躲入樹林裏。丹寧難受得五髒六肺都快吐了出來，破口大罵：“你當然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對你是重要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毀。”“閉嘴！”宵小咒罵道，一拳擊向儀表盤上。後座上的兩個孩子嚇得哭作一團，厲允從未見過他這麼生氣，他總是用一種陰陽怪氣的姿態來掩蓋他的真實反應，他的憤怒夾雜著譏嘲和諷刺，在旁人還沒弄清狀況前，他的情緒立刻轉變了。丹寧沉默地看著道路盡頭，空氣中的焦味更濃了，大片大片的空地，枯萎的樹葉和林木，刺鼻的藥物氣味。“這裏是以前是醫院？”她喃喃道，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外島中心醫院？”她張望四周一片荒涼的景色，無法與屏幕上看到的外島聯係上。外島醫院靠海，這裏附近哪裏有海？砂石、枯木，半死不活地樹木，車子越往前駛，越是詭異而頹敗，像人去樓空的瘋人院，隻留下驚悚恐怖的器械和被丟棄的防腐劑瓶。“你和薑醫生達成一致了？”厲允突然開口問。宵小嘴角揚了揚，沒有回答。“你見過我哥了？”厲允又道。這次，丹寧目不轉睛地盯著厲允，料定她從魯伊斯那兒聽到了很多事，為了自保，厲允可以一次次背叛。宵小依然沉默，車子在一段木棧道外停下。他道：“下車。”不容置疑地命令口氣。丹寧舉了舉手上的塑料手銬，宵小用隨身攜帶的折疊刀隔斷，道：“別耍花樣。”他似乎並不擔心厲允，卻對丹寧處處提防。她走在宵小身側，厲允和孩子走在前麵，兩個孩子不時回頭看看他倆。“就是這裏，”宵小忽然道，對著一幢損毀的獨立雙層樓抬了抬下巴，“裏麵有些東西，你去拿一下。”厲允站著未動，回頭一看，見宵小正看著自己，她暗罵了一聲，牽著兩個孩子的手要進去。他道：“我會照顧好你的孩子，裏麵太黑。”“我可以進去拿。”丹寧道。“你閉嘴。”宵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