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河焚舟(9)(1 / 2)

警局,地下堡壘。聽完鍾嘉仁的報告,魯伊斯坐在桌前好一會兒沒有動彈一下。守在門外的湯頡不安地貼在門上聽裏麵的動靜,他顧慮的不是魯伊斯的安危,而是魯伊斯死後,他這幾年的努力都白費了。為了取得魯伊斯的信任,他不惜炸毀杜鴻堡的婚禮,這筆賬遲早會有人找他算,但隻要他在這個位置上一天,麻煩就不會找上他。權力與肮髒事從來如影隨形,沒有人是幹淨的。鍾嘉仁領導的特勤局是聯盟的眼線,聯盟與市政廳之戰已到了白熱化的時刻,究竟是安穩地繼續在其位不謀其政,還是趁亂而起,謀取自己的勢力?鍾嘉仁來自一個龐大的家族,因父母在他年幼時離婚,他像個包袱般被丟來扔去,隻有老祖宗念他年幼,帶在身邊養育他。老祖宗那時已將近70歲了,他總是很害怕,他還不懂生離死別卻也已經知道一旦失去老祖宗的庇護,他會流落街頭,那麼多親戚沒有人在乎他,他的父母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對一個龐大又經濟不寬裕的大家族而言,人多,是最大的問題。他擔任特勤局局長的那天起,那些消失的親戚都一個個出現了,包括他的親生父母,帶著他們各自的孩子來找他幫襯,聯絡感情,一個比一個熱絡、親近,仿佛中間幾十年都是不存在的,誰都不提。鍾嘉仁很會忍,從懂事起就第一件學會的事就是隱忍,他年幼,沒人看重他。沒有父母撐腰,他是別人眼中的“孤兒”,老祖宗年事已高,不可能都看在眼裏,親戚們惦記著老祖宗的私房錢,對他當麵不冷不熱地說話,背後沒人理會他,同齡的表親過生日、結婚從不通知他。這一切,在他出任特勤局局長後驟然轉變。戴兮還是杜鴻堡的妻子時,便看出來鍾嘉仁前途無量,她熱心地幫他聯絡前妻,不像那些親戚直到他大權在握才變出張熱絡的臉來。鍾嘉仁對戴兮還念有幾分親戚之情,知道她有她的苦衷,尤其嫁給米麥可後。鍾嘉仁麵對魯伊斯的沉默,十分有耐心地等著,甚至連眼皮也不曾眨一下。“我怎麼能相信你?”魯伊斯道,聲音平直而隨意,仿佛彼此之間相信才是奇怪的事。“聯盟的位置圖。”鍾嘉仁看了眼市長桌上的圖道。“我怎麼能相信你?”市長又重複了一遍。鍾嘉仁忽然笑了笑,魯伊斯奇怪地看向,一個很少有表情的人竟然在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邊界農莊主厲鄲,你知道這個人。”鍾嘉仁迎向魯伊斯驚疑的眼神,道:“我一直給這些農莊主們機會反抗柏圭,但又不能讓他們看穿有人在幫他們。這種不穩定、測不準的訓練模式,助長了一支非正規軍的組織,俗稱民兵,他們有半軍事化的防禦體係,自備武器彈藥,與邊界外的反抗組織和流亡人員十分熟悉。”魯伊斯的臉色越來越難聽,隻聽鍾嘉仁一字一句道:“是的,市長先生,我無法證明你應該相信我,但我有實力讓你知道,我可以選擇。”魯伊斯繃著臉,他當然明白鍾嘉仁說的話不假,這些破事都是米麥可離任後的爛攤子。米麥可不願為邊界外的問題支付過多的軍費開銷,丟給鍾嘉仁放手去收拾邊界爭端,隻要不問市政廳拿錢,二皮臉在戴兮的影響極少過問。鍾嘉仁擔任局長的十年,收繳了一堆有利資源,且這些資源隻歸他一人能用。他有足夠的資本與任何人談判、分贓,甚至自立為王。“鐸圖是你引來的?”魯伊斯並不是在問,他可以斷定是鍾嘉仁的陰謀,一個已經可以顛覆政權的人怎麼可能蟄伏下去。他看過鍾嘉仁的檔案,很有幾分同感,若是他立於鍾嘉仁的處境,他凶猛地還擊,一旦機會到來,他會要那些人“收獲果實”。鍾嘉仁不置可否,道:“柏圭市需要重新洗牌,必須有個人來製造事端——”“收割人頭?”魯伊斯譏諷道。鍾嘉仁沒有否認。這個房間隻有他們兩個人,看到對方底牌的人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他道:“由‘正義方’出頭當然不好,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早就該收拾,也會被社團、媒體抨擊殘酷無人性。”魯伊斯忽然笑了,他信了,甚至有些佩服鍾嘉仁,他這樣的人能爬上特勤局局長的位置,是絕對的實力,即是魯伊斯需要的人,更是要提防的人。他道:“鐸圖沒發覺?”“當然不會,”鍾嘉仁又恢複了一貫的陰鬱,臉上皺紋又深刻了幾分,“他不在乎,他有機會讓柏圭市分崩離析。”“他確實有這樣的實力,”魯伊斯點點頭,盯著鍾嘉仁臉上微微抽動的眼皮,緩緩道:“在你的授意下,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鍾嘉仁沉著臉,不作聲。魯伊斯走進幾步,靠在長桌上,道:“聯盟給了你權限進入天眼,沒有你不能知道的事。保護傘無論如何都會給自己留下後門,這是他們的籌碼,但他們不會參與爭端,他們是公司,隻關心賺錢和市場份額。”魯伊斯按了一個鍵,門一開,湯頡慌張地走進來,道:“喬消失了。”鍾嘉仁回頭看了眼湯頡,隻一眼,湯頡驚恐地低下頭去,他知道那張眼神,那種做錯事被人抓個現行的眼神。鍾嘉仁知道杜鴻堡婚禮是誰放的炸彈,他一直都知道,他很可能就坐在鏡頭前看著湯頡實施。沒有什麼都逃過天眼追蹤,以為沒有被發現,隻不過是時機未到,現在湯頡也是有利用價值的人了,鍾嘉仁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人。魯伊斯示意關上門,湯頡原原本本將喬突然從鐸圖率領的部隊中消失,裏外三層的機械警察,一個插翅難逃的人,憑空消失了。“更奇怪的是,那個警察也消失了。”湯頡似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薇歐拉?”鍾嘉仁道。湯頡點頭。魯伊斯與鍾嘉仁相視一眼,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鍾嘉仁道:“亥媞大樓什麼情況?”湯頡感到一陣發涼,道:“盧曦和她的團隊,還有聶堯惠不知怎麼弄到的滑翔傘,飛向空中後就消失了。”魯伊斯臉色立刻變了,鍾嘉仁霍地站起身,控製不住地罵道:“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想到亂槍掃射!立刻發現就應該立刻掃射,寧可錯殺,絕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