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群島，未知小島。喬終於停止了奔跑，一回頭，看到丹寧站在懸崖峭壁上，對著他揮了揮手。“過來！”他大喊，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又喊了一遍，隻有天空中無數烏鴉盤旋。他似乎記起了一些事，這裏是哪兒？他本該在聯盟群島上等死，看著丹寧死在自己的懷裏，宵小的後腦勺冒出一個小火花，厲鄲倒在另一頭，金屬義肢露出一部分，樂蒂中兩槍，在她頭上燃燒的機械蜻蜓灼傷了她的雙眼，她痛苦了很久。喬看到盧曦一動未動地躺在地上，他以為她死了，她緩緩地轉向他，一字一句地說著：“把大家拉到那個沙坑裏，一定要這麼做。”說完，臉朝著天空，等待死亡的召喚。喬知道這一天來得會很早，凹地莊園、山頂殿堂毀於一旦，他還活著，他未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運氣。所謂的好運都是借的，他日必將以更大的代價還回去，他堅信這一點。盧曦似乎死了，他忽然感到有些失落，一個早就對生死失去感知的人，還會感覺到情緒波動。丹寧的屍體冰冷，她被擊中肩膀，一枚機械蜻蜓在她傷口上爆炸，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的屍體，以免掉下半邊肩膀。宵小胸口上的傷並不致命，他衝向吳少卿所在的位置，後腦勺的微型炸彈被引爆了，一縷白煙從他腦後的傷口冒出來，他死得非常快速。喬猜想這個過程太快，宵小感覺不到太多痛苦。厲鄲身上有不少彈孔，他是個無畏的人，與喬、宵小不同的是，他是為了被奪走的生活，如果不反抗，他會死於沉默。懸崖上的丹寧一身白衣長裙，長發在海風中飛揚，她身上的傷口不見了，臉色蒼白幾乎通透。她看到了喬，對他招了招手，要他過去。喬走近幾步，感到身後有人在拉他，他繼續朝著丹寧的方向走，身後那股力量拽著他，一個聲音自遙遠的地方原來：回來......他以為是父親，他被丟入時間重置中忽然現身的父親，那個永遠麵目模糊的男人，那個丟下他和母親追逐信仰的陌生男人。“你怎麼不過來？”丹寧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轉首一看，哪裏有人？懸崖上的人影消失了，一條白紗在空中飛舞，怒浪拍向峭壁，白紗卷得無影無蹤。他心一沉，丹寧掉下去了？“——丹寧！”他大叫，聲帶像被人剪斷了，他不停地咳嗽，直到咳出血，越來越多的血從他喉嚨中湧出。他被自己的血嗆住，嗆到肺葉，鼻子裏流出血，他倒在堅硬的碎石地上掙紮，每動一下，身上便扯開一道口子。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種，他渴望速死，就像宵小那樣，無需留戀，無需做好準備，愕然的打斷，慨然赴死。他是職業殺手，對自己也不手軟。這時，他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他麵前，他感覺到四肢全身爬著無數螞蟻，啃噬他的肌肉組織，他看到了自己的骨頭，留在骨頭上的舊傷，他清楚地記得每個舊傷，提醒他身為殺手的報廢期不遠了。“你好嗎？”那聲音在問。喬咬著牙沒有啃聲，痛苦會終止的，他等待死亡降臨，希望這一時刻快點到來。“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那聲音問。喬緊閉著眼睛，轉移意識，移情肉體上的痛苦。“這沒用，疼痛最終會讓人放棄底線，你為什麼不喊叫？”他感覺到肉體正在從他身上被拆卸，身體的部分在一點點拿走。他更是緊閉雙眼，巨大的痛苦使他發出低聲的咆哮。那人的靴子在他身旁轉了一圈，“你為什麼不跳下去？”這時，喬感到剛才那股後拽的力量又回來了，他使勁蹬了一下，即使四肢已經離開，他依然慣性地腳上用力。他覺得自己在地上挪動了幾分，他又使勁地挪動了幾下，他不知道是否足夠遠，感覺離那個聲音很遠，他聽不到那個聲音了。忽然，那聲音瘋狂地笑了起來，“你在幹什麼，睜開眼睛看看你這活見鬼的樣子！”失去感知的喬，他不需要睜開眼睛，他低下頭就能看到自己：一具骷髏，周圍流淌著尚未幹涸的血跡，還有一部分沒有蠶食幹淨的人體組織。人無法接受後死亡後的樣子，所以也不可能看到自身死後的模樣，隻能從他人身上猜想可能。喬平靜地看著自己死後的樣子，仿佛在看著過去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一樣。每次完成任何，他都會猜想一下，他死的時候會不會是這樣，還是更糟？他喜歡給人一個痛快，快到死後的臉上還保持著未盡笑容。驚愕是詩意的死亡方式，無需解釋的驚歎號，終止，沒有後續。一瞬間，喬看到了宵小的臉，他漫無目的地從懸崖邊走來，經過喬的遺骸時看也不看一眼。宵小的後腦勺缺了一大塊，像被什麼砸開了，他繼續走著，走到喬的麵前直接穿了過去。“——等等！”喬叫出了聲，喉嚨如被撕裂開，痛苦是真實的。宵小停頓了一下，頭也不回道：“你太慢了，快點跟上。”“你在說什麼？”“就等你了。”喬轉眼一看，骷髏已經不見，留在地上的血跡隻剩淺淡的痕跡，烏鴉盤旋了一圈後飛走了。他越看那些烏鴉越眼熟，猛然，他記了起來：“那是機械蜻蜓，快跑！”他忘了自己已經死了，人在肉體上無法死兩次。宵小一動未動，喬感覺到自己的腳踩在了地上，漸漸地看到了四肢，完好無損的軀體，他推了宵小一下：“無人機很快會出現在這裏，你愣著幹什麼？”宵小視死如歸地望著天空，等待生命最後的篇章。喬打了他一拳，誰知打偏，他摔了過去，醒了。眼前出現的第一個人是盧曦，她緊張地看著他：“你終於醒了。”喬起身看了看自己，布滿血跡的衣服，身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他感到身體的某個部分變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猛地抬頭一看，霧海中選來細小的振動聲，在不計其數的機械振動下，聲勢浩大。“你剛才說機械蜻蜓，你看到了？”盧曦道。“他們過來了，比上一次更多。”喬一抬頭，迎上吳競彙的眼神，他豁然站起身摸腰間的槍。盧曦立刻擋在兩人中間，“舊賬以後再算，現在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吳競彙笑了笑，喬想了兩秒放下手上的槍，隻聽盧曦道：“你身體愈合的速度超乎想象，他們還不行，得趕快把他們帶離這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