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圭市,警局附近。賀沫麗像被貨物扔進這間充滿汙穢氣味的房間後,沒人再搭理過她。她沒聽到戴兮的聲音,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裏,空曠的倉庫裏地上隨處可見的汙水,老鼠的聲音時不時在附近吱吱叫。她腳上被隨意地綁著繩子,他們甚至並不在乎她是否會逃走,即使逃走也走不遠,她穿著高跟鞋和套裝,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連逃生都不值得讓人重視。淩亂的劉海不斷刺著她的眼神,臉上的妝容早就花了,她不想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讓她產生陰影,她更不敢想象若不是她死了,媒體看到她這個樣子要如何大做文章。直到現在她仍在不停地想著這些問題,她塑造在公眾前的形象,是她要用一輩子去維護的,這就是名媛、名太太的生活。手腕上束縛的繩子鬆開了一些,她用力從中掙脫,俯下身解開腳上的繩子。意識到周圍根本沒人看守她時,她心裏一陣狂跳,瞅準一個通道口狂奔,誰知才踏出一步,她整個人重重地向地上摔去,她聽到骨骼撞在地上的聲音,突如其來的痛苦讓她幾乎窒息,她以為自己摔斷了脖子,馬上就要死在這裏了......通道的亮光有條模糊不清的人影晃了一下,她心想這是她死後來接她的使者?她母親賀夫人心心念念天水診所的肉體保存,待老死、病死後,整個一生的數據上傳,等到有合適的義肢再“活”過來,帶著數據的“記憶”,獲得某種程度上的複活,並實現還老返童。這是技術上的永生,上流社會裏這麼想的人大有人在,位高權重者最不喜歡看到的一件事便是家族的衰落,唯一這個方法才能一勞永逸地掌控。賀沫麗以前並不在乎她母親那些“古怪”的想法,這幾年她漸漸覺得這是很有道理的,麵子上她無法承認終於活到了跟她母親想法的年紀,私下她問過丈夫魯伊斯的意見。魯伊斯把她的詢問視作“冒犯”,這個秘密誰來問都不合適,他當然也認同這種做法是對的,讓這個世界永遠掌握在精英的手上,這個世界無需在冒險去試探新的領域,這是新世界的秩序下的“奴隸製”,卻是光鮮美好的奴隸製時代。她感到一條還能動,另一條手臂試了幾下,疼痛讓她叫了起來,肯定是摔斷了骨頭,她慢慢地用一條胳膊支撐著地麵坐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使她汗流浹背,她氣喘籲籲,咬著牙終於坐起身靠在身後的桌腿上。通道口離她並不遠,卻無力再動彈一下,單單坐起身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猜想剛才那團奇怪的白色氣體在作怪,難怪這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根本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也不知這樣靠著桌腿休息了多久,當她睜開眼睛時,眼前的一切讓她大吃一驚。肮髒的廢棄倉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密不透風的房間,什麼都沒有,她以為靠著的桌子也不見了,她靠在房間的牆壁上,整個身體又酸又痛,僵硬的肢體每動一下都讓她感到痛苦。她幾時吃過這樣的苦啊,這就是嫁給魯伊斯的代價?他懲罰她的代價?有一點她很清楚,魯伊斯即便清楚兩個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他也不會公開,相反他會極力隱瞞真相。他是市長,他是出生在海立雲垂的男人,他絕對丟不起這個臉。目前的形勢,要將他從市長之位拉下馬很難,而他要坐穩這個位置同樣極其艱難,隻要找到合適的人,魯伊斯並非不可替代的人選。她看著胳膊上纏繞的繃帶,一點想不起來幾時包紮上去的,她自己做不到,身上也沒有急救物資。饑餓讓她變得清醒了些,她盯著房間裏那扇唯一的門,門被鎖上了,她附耳在牆上聽,沒有半分動靜。賀沫麗感到焦灼起來,她猜想有大事正在發生,鐸圖不會無緣無故替她治療傷勢,他會這麼隻有一個原因,他需要更多的談判資本!魯伊斯被迫跟鐸圖談判?她想來想去覺得匪夷所思,在已經造成這種局麵的時候,魯伊斯這個時候出麵談判,無疑會替他以後的職業生涯埋下重磅炸彈。他本該繼續躲在地下堡壘,冷眼旁觀這座城毀於一旦,隻有這樣,流亡在境外的節兀人和流散在各處的海立雲垂人才能鳩占鵲巢,這是魯伊斯的目的,他要血洗柏圭成為一座徹底屬於他的城。魯伊斯的舉動早就引起了聯盟的注意,保護傘對此也不讚同。唯獨在這件事上態度比較明朗的是社團,可惜社團是魯伊斯最先要排除的障礙。等到他的計劃開始實施,社團是個大麻煩,長期在境外參與營救任務的聶堯惠很可能早就知道了,他懷疑堯惠甚至已經掌握了他足夠的證據,隻等時機合適揭露他的圖謀。賀沫麗對丈夫的計劃無心參與,她隻是他需要的一個身份,一塊光鮮靚麗的廣告牌。賀家對魯伊斯的圖謀早已察覺,在精英階層流行著一種準入資格:但凡不能表現大方、和善、仁心、寬容的人,是沒有資格踏入的。她完全知道這幫自私自利又頑固排外的精英們玩的把戲,他們必須排除掉相當一部分過於穩定的群體,借助不穩定的群體來對付、製造衝突,隻有這樣才能進行大清洗。隻要自己不在水深火熱中,精英們不在乎這些小打小鬧。柏圭平民死傷無數,各派的精英一個都未露麵,反倒一向被媒體唾棄的盧曦一度力挽狂瀾。結果也可想而知了。賀沫麗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快得幾乎抓不住,她心想:也許這一切是盧曦發生的呢?她被這個嚇了一跳,她當然清楚人性的黑暗,可為了掌控權力而不惜發動一場暴亂,這樣的人坐上權力之位,未來隻會充滿血腥、戰爭。她聽到有個腳步聲正在走來,很快戰停在她房間的門外,她緊張不得不按住自己的手,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