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奇優如坐針墊地在客廳裏喝下一口紅酒,酒是好酒,他卻半分心情也沒有。聯盟小島覆滅的消息充斥神經網絡,癱瘓的係統、中斷的信號正在複蘇,魯伊斯的一舉一動依然是焦點。他驚訝地看著鋪天蓋地的溢美之詞,仿佛過去這些天的傷亡、暴亂消失殆盡,人們奇跡般地躍過了這件事,美好的日子又繼續了。僅僅是按了個暫停鍵,撤銷了所有代價,記憶被迅速抹去。琴奇優看了眼鎮定自若的薑醫生,鍾嘉仁怎麼還不回來,他已經離開好半天了,出了什麼事?創始人在露台上喝酒,偶爾看一眼上空繁忙的飛機,一部分來自保護傘公司的新型無人機。柏圭重新運作起來了,清除了係統故障後,這台巨型超能機器又上線了。吳競彙死了?琴奇優不願向任何人詢問任何事,他們每個人都看起來早已知曉答案的模樣,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這麼一想,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們留著他是為了什麼,他太微不足道了......官邸上空的天色湛藍,陰霾消失無蹤,暴亂前的風沙與冰雨無影無跡,神經網絡上許多人紛紛議論柏圭已恢複原狀。琴奇優來的一路上目睹了戰爭之後的滿目瘡痍,他更清楚這片廢墟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會得到妥善修補。柏圭很多年前便開始了通過天眼對城市進行無死角掃描,一旦發生不需要被媒體、公眾知曉的事,在收拾完殘局後一切都能恢複原狀。保護傘研發的多維打印,已實現真假無差異。露台上的創始人對著天空揮了一下手,兩架無人機盤旋一圈離去。薑醫生坐在沙發上,盯著屏幕上隨時刷新的情況更近,喃喃道:“無人生還?”這時,他瞥了一眼琴奇優,兩個男人默默無言地轉開了視線。鍾嘉仁再次出現在官邸時,琴奇優似乎已經料到事情有轉機,隻見他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陌生男子,臉上掛著一絲冷酷而又輕蔑的眼神,仿佛這裏的一切本該是他的。琴奇優感到十分驚奇,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年輕人,卻說不上來地眼熟。年輕人沒有跟著鍾嘉仁進入客廳,而是掉頭轉入酒窖的方向。賀夫人在客廳吩咐傭人擺酒,笑著說:“還有幾位客人要來,今天真是熱鬧。”琴奇優謹慎地又看了一眼門口,目光掠過酒窖的入口,盧曦在哪兒?盧曦拿著手上一瓶氣泡紅酒,聽到石階上有人過來,賀夫人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酒窖,特意又回過來看看?她非常確定賀尤為也會出現在官邸,身為妻子的賀夫人無暇旁顧。仔細一聽,那腳步聲不是賀夫人——“嗨,”年輕男子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一雙冷漠的眼睛掃過盧曦的臉頰,道:“我們見過,在我家的聚會上。”“嗯,你被你父親扔出去的幾分鍾前,我還不知道你是誰。”盧曦冷嘲熱諷地說,她看著莫雷,這個冷酷又殘忍的年輕人,從小沒幹過一件好事,在他剛二十歲時被家族扔進閣夭城磨礪,誰都認為他活不過幾天。鬼使神差地,他不僅活得好好的,還加入了殺手組織,依靠他對精英階層的內幕,在殺手組織內部獲得了相當的認可。“我以為你會想我。”莫雷笑了起來,眼神中有笑意,在他加入殺手組織後他才注意起身居保護傘高級主管的盧曦,越看越覺得她不可思議。他道:“你欠我一支舞。”“我不記得這回事。”盧曦換了瓶紅酒,冷不防被他奪了去,他從木架子上抽出一瓶,道:“這瓶更好。”盧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紅酒,他一個胳膊擋在她腰間,靠近她受傷的位置。她接過紅酒,道:“你很了解這裏,還是某個人?”莫雷笑了,道:“我跟市長夫人不熟,休矢是她的類型。”“哦。”“宵小也是。”盧曦看著台階,似乎沒在聽他的話,心裏感到一陣冰涼,如果她預料的沒錯,她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有了答案。“你不用猜,我來告訴你。”莫雷聲音低沉地說,溫柔地扶著她另一邊的胳膊,他知道她身上的傷,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盧曦沒有躲開,這麼近的距離她避開了視線,像個害羞的女子不敢看戀人的眼神。“柏圭的擴張不包括人,”莫雷幹咳了一下,繼續道:“消耗類需要嚴格把控,隨時刪減,但‘人’這個選項無法簡單裝個閥門了事。暴亂是解決的方法之一,歡呼高科技替代人工的人,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終結。這個問題在柏圭建立時就存在,天水診所負責給每個人新生兒打上標簽,社團的成立很不合時宜,對柏圭的影響力很有幫助,獲準進入柏圭的界外者在經過層層篩選後會被一部分人資格,之後會和那些無價值的柏圭人一切被掃除。保護傘承擔了‘閥門’安裝,擔心今後的名譽,創始人遲疑不決,直到鐸圖的出現——”“鐸圖和魯伊斯聯手,創始人騎虎難下?”盧曦忍不住嘲諷道,她不相信有誰能威脅到創始人,一定另有事發生。“不需要了——”莫雷重複著這四個字,道:“和程序人一樣,一道指令完成後,沒有價值的直接清理。我被扔去閣夭後才明白這個道理,殺手組織起先用來暗殺異己,聶堯惠也曾在名單上,後來......”“後來怎麼了?”“她還有利用價值。”“現在也沒有了,很多人都沒有了,包括聯盟。”“聯盟是巨大的消耗品,”莫雷嗤之以鼻地說,“將陸上的資源全部聚攏在群島中,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斷了外海到柏圭的航線,修改天眼的數據,在群島周圍布置一片盲區,等等。這些逃不過市政廳的眼線,保護傘、天水診所早就把證據給市政廳,依照柏圭建立時的協議,市政廳有權擊毀聯盟的威脅。”“你投靠魯伊斯了?”盧曦淡然地問了一聲。莫雷的手指在她背後畫著圖案,似乎在思考一個很艱難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道:“我隻想投靠你。”“你們家的男孩都這樣的嗎?”盧曦推了他一下,他收斂了一些。她道:“休矢這樣,你也是。”“嗯,”莫雷點點頭,道:“他運氣比我好多了。”盧曦推開他往台階走去,他拉了她胳膊一下,扣在她腰間從她身後親吻她。盧曦伸出手摸到他腦袋,亂糟糟的頭發像剛經曆過颶風,她擰著他耳朵,他吃痛放開了她,臉上沒有半分懊悔,笑著道:“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我們必須好好認識一下。”“做夢。”盧曦丟下他離去,這小子依然瘋瘋癲癲的,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讓鍾嘉仁把他扔去節兀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