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危機(1)(1 / 3)

1

二十一世紀的頭一天晚上,我在S大的校醫院裏坐了整整一夜。

我獨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盯著急救室緊閉的大門。門裏沒一點兒動靜兒,就好像裏麵根本沒人似的。

走廊裏除了我,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四周一切都靜止著,就好像時間已然停止了。

我很想看一看表,可我把手表落在家裏,手機也落在汽車裏了。

不知過了多久,急診室的門突然開了,有個又黑又胖的印度裔女醫生走出來,滿臉慈祥地對我說:“他暫時沒危險了,不過要繼續觀察,明天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我愣愣地看著她,腦子有點兒發木。過了幾秒鍾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我用力點了點頭,很想和她握握手,可突然發現手心兒裏全是汗水。

她問我桐子的入院手續是不是辦好了,我忙點頭說是。她衝著急診室努努嘴說:他睡著了,不過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她的笑容有點兒曖昧,不過我可沒工夫研究那個。我立刻起身要往屋裏走,她卻攔住我說: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明天帶些必備的日用品來,他也許要在這裏多住幾天。

桐子正仰臥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眼,咽喉處插著管子,蒼白的臉顯得格外清瘦。我這輩子見過不少血淋淋的場麵,桐子此刻很整潔也很安靜,可我卻莫名奇妙地不敢去看他。我扭頭走出急救室,在經過胖醫生身邊的時候,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別擔心,他會好的!

我卻突然鼻子有點兒發酸,感覺好像被人一拳打在鼻梁上。

我在走廊裏坐到天亮。護士告訴我桐子醒過來了,我趕緊再進去看他。他微睜著眼看著我,長長的睫毛上抹了一層朝陽,目光好像剛睡醒的小孩子,清澈見底卻有一點兒迷茫。

雖然早知道他脫離了危險,可看見他睜眼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胸口通透了許多。我故意做了個誇張的笑容。我說你丫是豬啊,睡得這麼香?

他嘴唇動了動,眉毛也跟著動了動,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

護士立刻把手放在嘴唇上衝著他“噓”了一下,然後扭頭跟我說:他插著喉管兒沒法說話。

我於是連忙向他擺手。他卻仍茫然地看著我,好像本來也沒想跟我說什麼似的。

護士小聲跟我說:他需要休息。我忙說我這就走。

桐子還在看著我,可憐巴巴的。我很想過去摸摸他的額頭,可護士就在我身邊站著,所以我隻笑了笑,我說你丫好好眯著吧,我外麵兒守著。我不知道他到底聽明白沒有,可他還是把眼睛閉上了。

上午我在走廊的座椅上睡了一會兒,亂七八糟地作了一堆怪夢,好像在被一群人追殺,我好不容易逃到一個什麼地方藏著,卻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一下,然後我聽見她說:快起來快起來,病人不行了!

我騰地坐起來,感覺心髒差點兒從嘴裏跳出來。

我眼前果然站著個小護士,但她的表情很平靜。她說:抱歉把你吵醒了,醫生想和你談談。

我立刻瞪起眼:病人怎麼了?

小護士吃了一驚,馬上又笑了。她說:不用著急,病人沒事。醫生就是要談談病情。

我跟著她來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一路做著深呼吸,好讓心跳慢下來,省得讓醫生再當我有心髒病把我也收住院了。

今天換做另一位印度醫生。用他濃重的印度口音,背書似的跟我說了很長一串兒,舌頭好像在他嘴裏扭秧歌兒,我隻湊合聽懂了“肺炎”這一個詞兒。

我說對不起我聽不懂,您能告訴我這病嚴重不嚴重嗎?

他猶豫了片刻,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要想完全康複,大概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另外還需要做進一步檢查,看看吸入的毒素有沒有對其他髒器造成影響。

我稍稍放心,接著問他要休息多長時間。他說大概幾周。我問要一直住院嗎?他說那倒不必,明後天就可以拔掉喉管兒,大概一周之內就能出院了。我問出院後能繼續上課嗎?他說應該問題不大,但必須注意休養,特別是避免再吸入刺激性氣體。

說到這兒他眉頭一皺道:一般來說這種滅蟻藥的毒性不該有這麼大,他平時是不是很容易對許多東西過敏?

我使勁兒搖搖頭說:不是!我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這幾個月都在聞有毒氣體!

醫生問到底是什麼毒氣,這我還真的說不清。於是我立刻離開醫院直奔實驗室。我本來就打算要收集點兒證據,準備到學校去告韓國人違規操作呢!

機械係的實驗樓裏仍空無一人,韓國人實驗室的門也依舊鎖著。我在銑床車間的垃圾桶裏找到兩個裝複合材料的空瓶子,擦幹淨了放在書包裏,一個交給醫生,一個留給我自己。

我走出實驗樓,太陽已經偏了西。我回到車裏,手機正在某個角落裏狂叫。

方瑩大呼小叫地問我幹嗎一整夜都不接電話,她還從來沒對我如此歇斯底裏過。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桐子住院了。她這下兒幹脆跟花腔女高音似的尖叫起來。我趕忙說他沒生命危險,其它的你來了就知道了。

我掛斷電話,隨即在手機上看到二十五個未接電話。我查了查語音信箱,一共有五個新留言,一個是蔣文韜的,剩下全是方瑩的。

蔣文韜的留言就隻“唔……不在啊,以後再說吧。”一句。鬼知道什麼事。以後再說吧,今兒我實在沒精神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