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減到了第五天,竟然還是一斤沒少。我開始懷疑秤出了毛病,所以又跑到超市去,換別的秤一秤——更糟糕!不輕反重了。我灰溜溜地回家,肚子裏突然不是一般的餓。我決定大吃一場,反正這輩子不是頭一回打退堂鼓了。可冰箱裏是空的,我又累得實在不想出門了。索性睡上一覺,第二天先奔麥當勞,然後再去超市,買一堆垃圾食品把冰箱塞滿。
抱著如此幸福的願望,自減肥以來我頭一回睡了個實在覺,夢見饅頭大餅和燒雞醬豆腐。
第二天早晨竟然沒聽見鬧鍾響,起床的時候眼看要遲到。我用一分鍾刷牙洗臉梳頭刮胡子,一切完畢了卻突然瞥見浴缸旁邊兒的秤。我還是不死心,再跳上去一秤——老天!居然輕了兩磅!
一夜之間,老天開眼。這讓我信心百倍。沒想到體重也符合牛頓運動定理——保持慣性,變化要有個加速過程。前五天一斤不少,可後五天平均每天一磅。到禮拜六正好減掉五磅,圓滿完成任務,可見有誌者事竟成,沒什麼做不到的。
真的沒什麼做不到?
3
禮拜六晚上星光燦爛。
我們約在我家附近的一家書店見麵。書店有兩層,書主要陳列在第一層,第二層有個小咖啡吧和一些零散的位子。我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在那兒看報紙。有一眼沒一眼的,順便看著對麵兒的樓梯口兒。
時間真慢,我好像坐了很久。我們約的晚八點。他沒遲到,是我到得太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我耐心等待八點的到來。除了樓梯口兒,我也朝玻璃窗看了好幾次。窗外早黑透了,窗戶玻璃能當鏡子用。而且比鏡子還好——比鏡子朦朧,臉上都打著柔光。
八點整,我把目光從手表上轉移到窗玻璃上,然後再轉移到樓梯口——當然是用我的報紙打著掩護——我不錯眼珠地看著那家夥一截子一截子地升高,直到看見他腳上亮閃閃的黑皮鞋。
他三十多歲的樣子,高個子,穿牛仔褲和白襯衫,扮相和模樣都再普通不過。他鼻子上架著金絲框的眼鏡兒。因為眼鏡片兒在反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眼睛,雖然看不清眼睛,可我卻越來越覺得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
不是因為看過那張照片兒所以覺得眼熟。那張照片兒的確是他的,可他比照片兒老得多。
他四處搜索了一圈兒,把目光鎖定在我臉上,當然我也很配合地稍稍把報紙降低了一點兒。他突然咧嘴笑,笑得挺實誠,跟電話裏的感覺一樣。他快步向我走過來,步伐很堅定,好像我是他找了很久的人。
我也忍不住笑了。因為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
“我……我想問你能不能把電話留給我”——我還記得那句港式英語。不對,應該是新加坡口音。
哪兒能記不住呢,畢竟是那麼特別的一個晚上,更深露重的,KissFire門外整個一條街上就剩下我們倆人。
不管那會兒我多拽地扭頭走掉,現在確實有點兒臉紅了。再拽有啥用?繞了一大圈兒,還不是又巴巴地跑來跟人家約會了?
不過這不能全賴我。他的照片兒也太離譜。沒想到照片兒也像剩飯,過期了會讓人吃不消。
我趁他低頭看自己皮鞋尖兒的功夫,又扭頭瞥了一眼玻璃窗,我本來要照照自己,卻在窗戶玻璃上看見他,他背後是黯淡的夜空,星星比剛才多了不少,卻因為屋裏的燈光而顯得不真實,仿佛它們才是反射在窗戶上的影子。
4
Andy雖然在網上用了年輕十歲的照片兒,並且虛報了年齡,可他的確能算是個老實人。見麵的第二句話,他就向我坦白加道歉,說他早知道要見的人是我。不過他的第一句話更中聽——他說你瘦了?幾乎叫我認不出了。
我說是嗎?我和照片上不一樣吧?他先搖頭後點頭,支吾著說你真人比照片上漂亮。
我說你是不是在恭維我?其實是覺得照片的確不可靠了吧?
他立刻臉紅,忙說沒有沒有我的照片才不真實……那是我剛上大學時照的,總有快十年了。
我其實從小就沒覺得撒謊是原則問題。他這會兒的表情倒讓我覺得自己太刻薄了。於是我衝他盡量熱情地笑了笑,並且起身幫他拉椅子。他有點兒手足無措,屁股沾了沾椅子又忽地站起來,我正想我還沒往椅子上撒圖釘呢,他已傻笑著轉身去買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