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又留了兩個禮拜,白璐的情形時好時壞,因為病情持續惡化,不得不服用大量的止痛劑,很多時候她都是昏昏沉沉睡著的。
醫生並沒有太多辦法,這醫院有全國最優秀的腦科醫生,可是也隻是盡力。因為癌細胞擴散,全世界的醫學界都束手無策。
隻能用鎮痛劑減輕痛苦。
我每次過來陪她,隻是靜靜的呆在病房裏,王玥會默默的離開,我也隻是坐在那裏,安靜的看著病床上,她的睡容。
偶爾她醒來,劇烈的疼痛令她滿頭大汗,可是見到我還是微笑:“你走好不好?”
我知道她不願意讓我看見心疼,於是總是點頭,默默走開。然後立在玻璃外,安靜的看她吃藥,睡著。
她一直催促讓我回上海,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她卻一直讓我走開。
我隻是固執一天天捱下去,因為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如此痛苦,卻都如此珍貴。
最後一次我去醫院看她,她的精神實在不錯,很難得的下床走動了一會兒。
她已經很瘦很瘦,體重劇減,虛弱的依靠營養液維持,已經有好幾天沒能下床了。
但今天她精神出奇的好,在病房裏走動了一會兒,又打開窗子透氣。
我陪她站在窗前,窗外太陽很好,暖暖的,仿佛春天已經來了。
她說:“真快呀,今年的春天,仿佛來得特別早。”
我過去一點攬著她,說:“是啊,花又要開了。”
她微笑:“還是冬天呢,正月都還沒有過完,等到再過一個月,才是真正的春天。”
時光在這裏,總是特別的匆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別的匆忙。
她又說:“你今天走吧,我給琪琪打電話,讓她去機場接你,你再不走我真的不配合治療了啊。”
我無奈,說:“我明天再走。”
她咯咯直笑,說:“別以為就你會拖,你自己算算這是你說過的第幾個明天啦?你昨天還說了,今天走,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我說:“我明天走。”
她說:“一定哦。”
我說:“一定。”
她微笑伸出手來:“拉勾。”
這樣小孩子氣的動作,有很多年沒有做過了。她微笑著伸出手來與我拉勾,她的手很涼,因為體重急劇下降,所以瘦得指骨分明。
她的尾指終於勾住我的尾指,輕輕的搖了一搖,然後拇指相貼。
她低聲說了句什麼,我似乎並沒有聽太分明。
第二天我終於離開,王玥開車送我到機場,一路上,兩個人都是沉默的。
直到最後,王玥才說:“漠哥,認識你我很高興。”
我微笑,說:“我也很高興。”
王玥看著我努力微笑的樣子,也笑了:“你瞧,我們還算是有緣份,不過這輩子好像緣份淺了一點,所以不能做一家人。”
我努力保持著笑容,可是抑製不住,臉型變換幾次,總仿佛想要流淚。
“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姐姐她教會我,怎麼義無反顧愛一個人。漠哥你教會我,怎麼樣用另一種方式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不僅僅是獨一無二。愛一個人還希望他比自己幸福,比自己快樂。一度我很嫉妒姐姐,可是現在我覺得,我一定可以找到我的那個人,愛我就像你愛姐姐一樣,那樣堅定,那樣寧肯犧牲,不管能夠得到什麼,可是執著而無悔的付出。”
原來她已經不是個孩子,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卻什麼都懂了。
她輕鬆的笑起來:“你放心好啦,我會照顧好姐姐的。姐姐她也很堅強啊,早晨我去醫院看她,她還說了,叫你走的時候別難過,還有,結婚的時候別忘了她的請柬,她給你們預備了一特別驚喜的大紅包。還有,將來你們的孩子,一定要認她當幹媽哦,還有,她還叫你一輩子都別忘了她,好叫琪琪姐吃一輩子的醋。真是羅唆,對吧?”
我想像著我的白璐說出這番話的樣子,笑著,眼淚卻終於哧哧的掉下來。
王玥說:“姐姐不讓你在醫院陪她,也沒別的原因,就因為早上她就要開始做化療了,她怕做化療太難看了,不願意讓你看見,真的。”
我一直點頭:“我知道。”
機場終於到了,王玥把車停在停車場,嗬嗬笑著說:“我就不送你進去了,我最害怕侯機廳送人那種場合,我怕我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