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花巷這一帶,水麵寬闊,街巷規整,是寧波府城權貴聚集的地方。送菜的船夫,每天早上都會載著滿船新鮮的果蔬,沿著河道,給這裏一家家的貴賓客戶供應當天的食材。送菜的有時心情好,就會來上兩嗓子,
“看見青果兩頭尖,還是買荸薺;
荸薺扁窄窄,還是買甘蔗;
甘蔗節打節,還是買廣橘;
廣橘青盎盎,還是買金朋(石榴);
金朋像牙齒,還是買桃子;
桃子半邊紅,還是買點紅(柿子);
點紅大舌頭,還是買梨頭;
儂要的東西,黃師傅我都有。”
聲音清亮有力,尤其對清晨那些半夢半醒的人來說,就是個頂管用的“活鬧鍾”。黃師傅每日都會準時出發送菜,十幾年來幾乎沒有出過差錯。在河道裏穿梭,從一戶到另一戶花費的時間,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致於在他的巡回歌唱途徑的府上,人們都能即刻知曉當時的時間。俞家磊也算是聽著這有地方特色的報時聲長大,隻是他從來沒有任何反應,始終在床上賴著。
西廂依著水邊,黃師傅悠悠劃著船,路過宋琪的屋外。不分時代,他的歌聲倒是對宋琪挺管用,直接連魂帶人地給叫醒了。宋琪揉揉眼睛,起得幹脆。就像以前聽到鬧鈴的那樣,也是如此效率驚人。
宋琪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府城的活力。普通的人日日重複著普通的事兒,卻沒有一點膩味在裏頭。黃師傅送來的清晨,充滿努力生活的氣息。再荒廢度日下去就有點叫人不安了,宋琪今天的心情很不一樣。權當一趟異域旅遊吧,日子要先過起來。不全因為人文歌聲激蕩起心裏的漣漪,還有那歌謠裏唱的吃食,激起了對美好的渴望。宋琪打了雞血似的,利索地梳洗打扮一番,歡快地直奔膳廳。
“琪兒今個兒肯來了?哈哈哈,老太太終於不用一個人吃早飯了!”宋琪還未踏進裏屋,俞老太就戲謔起來。
“快坐下,都還熱乎著,多吃點!”俞老太滿眼喜歡地看著,宋琪竟有些不好意思,隻是慢慢挪了過去。如果說小桃是小火苗,那麼這個老太太就是大篝火,旺得讓人受寵若驚。但同時宋琪莫名來的羞澀,就連自己也覺得奇怪。按照她在現代的優秀表現,不該對這種別人的關注和欣賞感到生分。這種感覺,反而像是第一次遇到。
“望春,傳話過去把少爺叫來。整天睡到日上三竿像什麼樣!”剛才還說笑著,此時俞老太竟變臉一般,冷冰冰地吩咐。宋琪的心咯噔一下,敢情俞家磊是溝裏撿來的嗎?
桌上整齊擺放著方糕,油墩,麻球,生煎包,還有醃冬瓜還和鹹豆漿,又見小桃捧來剛出鍋的小米粥,豪華程度快趕上自助了。顧不得其他了,前幾天喝藥都配著清淡吃,油水都不帶點兒,現在有機會犒勞一下,定要生猛。宋琪左右開弓,一手持勺,一手握筷,似搓麻,似太極,一來一送,移形換影。後邊幹脆直接上手了,一口接一口地送。一點都不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哎喲哎喲,你慢點,這孩子。還有很多。”
“我……我知道,就是餓,想吃多點。五髒廟煙火旺,人才舒服嘛。”
“哈哈,哈哈。”
說說笑笑,飯桌上一片歡愉。
“奶奶,早。”俞家磊睡臉惺忪,不情不願,像是被拎來的樣兒。
“嗯,還有呢。”俞老太崩起臉道。
俞家磊瞧見邊上那個表妹也在,想到昨晚坑人的經曆,心裏更添堵。於是他把頭轉向另一邊,眼珠往上翻起,扯起一邊嘴角:“臭,噢……表妹早。”
“你也早。”宋琪表麵禮貌地回複。
“快些吃,吃完帶琪兒出去逛逛。”
“啊,我不要啊。”俞家磊大寫地不願意。
“噢,那你是想去跟夫子學習?望春,去把王夫子叫上門來。”
“奶奶我開玩笑的,嘻嘻嘻。”宋琪看著他,一會兒一個樣,難道這變臉的絕活還是祖傳的不成。
“去,我馬上就帶,表,妹出去!”但當俞家磊說到這話的時候,又變得火藥味十足。大戰前的平靜,冤家相逢,都不能掉以輕心啊。